想到那如一座小塔般晃晃悠悠的盘子,她的眸光变深了一点:他在玩恶作剧吗?可是这个“恶作剧”,可是会毁了她的一切的,她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
“啪”的一声,算盘被荣姨扔了出去,砸在墙上,裂成几瓣,珠子滚了满地,就像她杂乱无章的思绪。
“我就会会你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来我这里找麻烦。”
她裂开嘴巴,几颗金牙被从窗缝中漏进来的斜阳照得闪闪发亮。
***
十几只锅子摆在荣姨面前,有炒,有炸,有爆,有熘,有炖,有蒸,有溻,有贴,有闷,有煨,有焗,有烩;有拔丝,有蜜汁,有糖水,有涮肉;有荤有素,有海里游的,有天上飞的,有地上跑的,有泥里钻的。
她在这些锅子间来回穿梭,游刃有余,锅碗瓢勺被她挥动得轻巧自如,偶尔磕着锅沿,便发出“叮当”的脆响,不像做菜,倒像在演奏乐器。
无比阁雇有天下最好的厨子,可是任何一个厨子到了荣姨面前,恐怕都得俯首称臣。做菜于他们而言,是千锤百炼始成钢,而于她而言,则是天赋的异禀,羡慕都羡慕不来。
所以她深信,被她伺候惯了的舌头,不可能再适应得了尘世间的粗茶冷饭。
“成了。”
将最后一盘菜盛出来后,荣姨脸上绽出一抹难得的笑容。她这个人,不爱笑也不爱哭,很少发火也难能喜乐,她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凝聚在她做的菜上面,吃她的菜,亦是在品她的情绪,她的心,酸甜苦辣,人生如斯。
叔叔死的时候后悔吗?
靠野鬼的力量撑起面摊的时候后悔吗?
杀死陈远的时候后悔吗?
开设无比阁……后悔吗?
......
后悔饲养那漫山遍野的野鬼吗?
荣姨似乎没有想过,她只知道,人生的路就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有时候,情势所趋,根本容不得多加考量。她只是尘世间的一粒沙,被风裹挟着,风把它吹到哪里就是哪里。
所以,当年建立这座饭庄时,虽然颂尧极力反对,她还是做了。她不能不做,她就只有这么一个本领,不这么做,他们母子靠什么活?
只是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她也曾在深夜惊醒过,她想起叔叔,想起那个死在自己手里的男孩子,她不知道,这一次,她要用什么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