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将脑袋转向后面,目光似乎穿过了客栈的后墙。赵子迈本来没有听到这个声音,现在见桑这幅模样,心头不由一紧,从桌边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它身边。
“怎么......”
“嘘,”它把一根手指堵到他的嘴唇上,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出三个字,“别说话。”
赵子迈当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因为他看到桑的耳垂动了一动,似乎在仔细聆听着什么,不像人,倒像一只警惕的猫。
忽然,它身子一动,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它已经步上了楼梯拐角,轻巧地猫身一跃,从墙面上的一扇小窗钻了出去。
***
双脚沾地的那一刹那,耳朵里依稀还回荡着赵子迈的惊呼声,可桑来不及多想,起身就朝右手边追了过去。它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却很清楚地感受到,那东西勾起了它的旺盛的食欲,比樱桃肉还要强烈千百倍。
甬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它的一双眼睛闪着荧光,所以能将前方的事物看个大致:有个黑影,还没有它膝盖高,在离它约半丈远的地方,摇摇晃晃脚不沾地地朝前逃窜。
桑大喝一声,手心处窜出三道流火,朝那影子奔涌而去。耳边传来“呲”的一声,那黑影似乎被火苗燎到,但又飞快地躲开了。可是就着火光,桑看到了地上铺陈的那一条血迹,不到两尺宽,像一条红色的缎带,朝前方蔓延开去。
“烧。”
它又吼了一声,火苗像被浇上了一桶热油,“哗啦”一声膨胀开来,将整条甬道照得灯火通明,连每一条砖缝都能看得清楚。
可是偏偏没了那条黑影,它不见了,只是那么短短的一霎那,竟从它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该死,”到嘴的鸭子飞掉了,桑又气又急,手攥成拳将火焰收了回来,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什么魔物,竟逃得这般快。”
耳边的发丝被一阵风吹得飘起,桑鼻尖一耸,攥紧的手掌却又一次缓缓摊开了。电光石火间,她迅疾回身,将手心中的火苗朝前方那两只如脸盆一般大小的黄色眼睛推了过去。
“呲溜。”
那东西躲开了,从桑叉开的双腿下面钻了过去,长满了倒刺的尾巴甩在它的小腿肚上,疼得它忍不住龇起牙,将那一声痛苦的“哎呦”硬生生憋在嗓子中。
桑大怒,转过身伸手便去摸腰间的铜针,可是却摸了个空,它这才想起,铜针已经被和尚弄成了两半,虽然穆瘸子已经、找工匠将它重新接了起来,但是按照他的说法,还需得将其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开光做法后方能使用。
然而就是这犹疑了一下子的功夫,那只顺着地面游弋出去的怪物却忽然调转过头,将又长又粗的身体凌空竖起,冲着桑的方向发出“嘶嘶”的蛇鸣。
就着火光,桑看清楚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条大蛇,三丈余长,头呈三角状,澄黄色的眼睛朝外凸起,半张的嘴巴中布满了尖牙,一条鲜红的信子从口边滑出,在它胸口处左右晃荡。大蛇的身上并没有倒刺,方才刺中桑的小腿肚子的,是它从头到脚布满的鳞片。现在,那些鳞片全部乍起,使大蛇看上去就像浑身长满了尖锐的利刺一般。
这种地方怎么竟潜藏着这样的凶兽?
桑攒起两条长眉,手朝大蛇的方向一扬,手心中奔腾的火焰便像一条鞭子似的,朝大蛇飞舞了过去,将粗壮的蛇身牢牢缠住,越勒越紧。大蛇发出一声嘶鸣,它的身子现在就像一个燃烧的火桶,火苗燃得很高,飞速地在它每一块鳞片间蔓延,顺着鳞片间的缝隙钻进它的肉皮里面,持续地向下、再向下。它张大了嘴巴,上下颚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只有那根细长的信子从喉咙里龇了出来,分叉的顶端一张一翕。
“烧。”
看着大蛇被火焰捆缚住,桑的心里忽然痛快了,压抑了许久的愤懑随着火焰的蔓延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它放声大笑,眼睛被火光映得愈发红艳,像有无数支鲜艳的杜鹃在它眼球中绽放。
然而下一刻,笑声却戛然而止,它看到自己轻盈地从如飞沙走石一般的血光中穿梭过去,留在身后的,是一片凄厉的惨叫声。
嘶拉......
大蛇的身体正在急剧地缩小,它在烈焰的包围下,变成了一团灰烬,风一吹,便散了,化成无数黑色的微粒,顺着甬道飘走了。
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方才,它又看到了自己,它染满血污,shā • rén无数,是个不折不扣的shā • rén魔王。这样的它,怎么还能对那和尚说出如此大义凛然的一番话来呢?它和他,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以shā • rén为乐,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脑海中正有万千思绪滚动,袖子却被一只手扯住,“大神仙,那蛇怪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巷子里?”
赵子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软绵绵落到桑的耳中。它心头一动,从被割裂的记忆碎片中醒转过来,回头看向赵子迈苍白的脸,口中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赵子迈的声音里带着些微惊喜,“我方才还担心,可是你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头蛇怪绞杀,真是干脆利落、身手不凡。”
“身手不凡?”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声音里却透着寒意,“方才囚住那蛇怪时,我也是这般想的,可是后来,见它竟一会儿功夫就被烧成灰烬,我就知道我上当了。”
“上当?”
桑盯着前方黑魆魆的甬道,冷冷道,“方才死于我手的,只是一张蛇皮,而它的本体,不知是逃走了,还是被某样东西吸食掉了。”
“某样东西?难道,你方才还在这里发现了别的?”赵子迈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骤然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