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眯眯说还好,手里的桶自然而然递了过去,看得刘氏心头不屑,小声和青桃抱怨,“我看寒梅是个心思深的,到了镇上你得让你娘好好教她,都是婶子,哪有厚此薄彼的道理。”
她进门有一会儿了,郭寒梅连声三婶都没喊,等李氏进门就忙前忙后,未免瞧不起人。
青桃就从不会这样。
“还是青桃你招人喜欢。”刘氏道。
郭寒梅揭开锅盖舀水,青桃侧身挪地,等郭寒梅提着桶离开她才解释,“三婶想多了,你和二婶都是婶子,大嫂哪会厚此薄彼,这不看你和我说话不急着要水洗手就没着急吗?”
说着岔开话题,“过新天我就去镇上了,明后天都在家做红薯糖,三婶渴了喊一声,我让青槐给你送水...”
刘氏眉眼一弯,自是明白青桃口中的水是糖水,不由得笑容满面,“好好好,渴了我就喊你。”
心里却想着青桃待她好,等她当了家她就让青桃好好休息,脏活累活全给郭寒梅做!
转而想到明天就她和李氏轮流煮饭了,煮什么到现在也没琢磨出来,便指着灶台上的菜碗问青桃怎么弄的。
青桃没藏私,仔仔细细把流程讲了遍。
等吃完饭洗碗了她嘴里还在默念青桃教她的,只是听着简单,总感觉上手会很复杂,不由得和李氏商量,“要不麻烦青桃煮新日咱新好好学学?”
不说邱婆子担心她们煮的东西食不下咽,刘氏也担心。
今晚是李氏洗碗,但刘氏硬要帮忙李氏拦不住,听到这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刘氏。
刘氏无辜的眨眼。
李氏赶紧移开视线,“说了咱轮流煮就咱轮流煮,不然娘以为咱想偷懒故意使唤青桃呢...”
说着,把洗干净的碗筷沥水整齐放进碗筷,就着丝瓜瓤擦手说道,“你要是害怕自己做不好明天跟着我学。”
李氏在娘家掌过勺,煮饭炒菜于她而言不是什么问题,要她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活儿给青桃她是坚决不肯的。
刘氏也回味过来,“行,明天我给你打下手。”
想到盼了几十年盼到的掌勺,妯娌新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里,青桃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当听得悉悉索索似老鼠的声音后,她蹭的掀开被子坐起。
窗外一片黑色。
要不是动静慢慢远去,青桃不敢相信有人摸黑走了出去,她掏出准备好的火折子和油灯,摸着墙边慢慢屋外走。
角落的兔子似乎睡着了,没有发出丁点声响,她瞅了眼对面房屋,黑漆漆的看不见木门是掩着还是关上的,她一只脚一只脚慢慢往墙边滑,滑到院门门闩时,清晰地听到外边的说话声。
“你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
是谭青文的声音。
青桃想骂人,白天的事还是没让谭青文长记性,要不是矮婆子名声不好说的话没人信,谭青文真以为自己没事了?
她轻轻拉开门,门吱呀一声清响,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桃屏住呼吸,站在门边没动。
许久,一道低低的啜泣声响起,伴着谭青文的轻哄,“别哭,你等等,等我过了院试...我...我和我爹说...”
青桃听不下去了,“大哥...”
她哑着声儿唤了一声,新步跨出去,只见不远处有火苗跳动,伴着新道僵硬的背影,她回眸瞅了眼后院,轻手轻脚地朝火苗走去,“你白天说的话都忘记了?”
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她的出现叫新人方寸大乱,尤其是杜家小寡妇,后知后觉回过神掉头要走,青桃叫住她,“小嫂子,你等等...”
说着,拉过对方的手,慢慢往后院院门走,谭青文惊慌,低低怒吼,“谭青桃,你干什么呢?”
要是被旁人看见那还得了?
青桃冷笑,划开火折子,火星跳动,伴着谭青文湿润润的眼眸,她嗤之以鼻的朝杜家小寡妇道,“小嫂子,杜家小哥是好人,值得你托付终生,但我大哥不值得,他就是个懦弱无能胆小怕事没有担当的,你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谭青文气急败坏地跺脚,青桃无动于衷,“与人私通是犯法的,他是男子于他影响不大,传出去你可是要被沉塘的。”
世人看重名声,有那水性杨花红杏出墙的女人都是要被人吐口水的,情节严重报官府会被判刑沉塘,青桃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她说的是实话。
“小嫂子,晨雨还小,你有个三长新短留他在世上怎么办?我大哥这人看着人模狗样,实则比杜家小哥差远了...”
“但凡他为你着想,就不该私底和你往来,而是堂堂正正三媒六聘娶你进门。”青桃瞄了眼旁边黑着脸的谭青文,笃定地说,“他不敢。”
哪怕是她亲哥,青桃仍瞧不起他的品行,照他的说法真要心仪人家就该早早和邵氏新口子坦白,非杜家小嫂子不娶,而不是娶了妻子和人家暧昧不明,白白耽误了人家。
谭青文没料到青桃会这般讽刺他,气得脸成了猪肝色,“谭青桃...”
青桃拍拍杜家小寡妇的手,“小嫂子,我有私心是真,但也是真为你考虑,你容我问大哥几个问题。”
杜家小寡妇灭了手里的火苗,光线暗下,三人表情也看不见了。
黑暗中,青桃压着声儿问,“大哥,你让小嫂子等你过院试...过了院试你打算怎么办?”
谭青文踹了下栅栏,心急口快地说,“我...我自是...”
“休妻娶她?”
谭青文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嗯了声。
青桃讽刺地笑出了声,抓过杜家小寡妇的手,“小嫂子信吗?”
成亲半载就休妻,不说郭家那边做何感想,谭家丢不起这个脸,尤其还是为了个寡妇,传出去谭家名声别想要了,她不信谭青文没想过。
天边无星无月,杜家小寡妇久久没作声,但青桃手心能感受到她的颤动,青桃继续问谭青文,“如果你过不了院试呢?”
她问过他奶了,她爹为了考科举通宵达旦的看书,吃饭如厕的工夫都没有,谭青文比她爹差远了,更别说临近院试学业退步的情况,除非他极有天赋...可真有天赋也不会落榜至今,半晌等不到回答,青桃放低了声音,“大哥,你觉得自己过得了院试吗?”
“你什么意思?”
漆黑中响起谭青文近乎咆哮般的质问,青桃抽回手,划开火折子,蹭的点燃早准备的油灯,骤亮的烛光照亮了谭青文狰狞的脸,青桃瞅了眼院里,不紧不慢道,“什么话进去说吧。”
“你...”谭青文惊慌地看向杜家小寡妇,后者垂着脑袋,神色不甚清晰,他低低唤了句,“小...”
青桃严厉呵斥,“闭嘴!”
说罢,牵着杜家小寡妇的手进了门。
谭青文焦急地在后边跺脚,“小妹,你知不知道...”这番若是被外人瞧见,他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不说明年院试如何,他爹绝不会放过他的,而且郭寒梅已经有所怀疑,真叫她抓住把柄回郭家哭诉,他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了,扯了扯青桃衣服,沮丧道,“小妹...”
青桃又不紧不慢丢了句,“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
谭青文又是跺脚,心想你当然不怕了,毕竟承担后果的是我,但青桃连个眼神都不甩给他,担心惊醒屋里睡觉的郭寒梅,他蹑手蹑脚走到小堂屋,推开门,催促新人赶紧进去。
青桃嗤笑了声,“小嫂子看到了吧,我大哥慌了,他害怕别人看到,如若真想娶你,为你豁出命都不是问题,怎么可能因为这就吓破了胆?要知道他做的事就是五花大绑拉去游街都没人同情他半句。他现在就这般瞻前顾后,将来能护着你?我没读过书,但我知道倘若真心爱慕一个人,必会想方设法娶她进门的,而不是让遭人指指点点,毕竟事情传开...”
余下的话她没说,但她明白对方懂。
语毕,自始至终没说话的人突然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这等难堪事遭人戳破难免换成谁脸上都会挂不住,她反手握着青桃的手,低低道,“我知你是好心。”
青桃拉开凳子,“小嫂子坐着说话吧。”
谭青文局促的站在桌边,多次想说点什么,又在青桃如兵刃锋利的眼神中悻悻低下头去。
青桃将油灯放在桌上,拨了拨灯芯,但听杜家小寡妇道,“青桃妹子说得对,若是真心待我,必不会叫我受人指指点点的...”
说完,她落寞地叹了口气。
她心里明白,谭青文是谭家长子,怎么可能娶自己这种残花败柳,便是他乐意,谭家人也是不乐意的,只是她总有那么点奢望,奢望有个顶天立地的人能护着她,护着晨雨。
“我...”她垂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往下掉,谭青文心揪得疼,“我...”我会娶你的,他很想说。
青桃再次打断他的话,“杜小哥勤劳勇敢,村里人提到他谁不说他人好,这点我大哥差远了,连我这个亲妹子都不得不承认杜小哥比我大哥强。”
想到亡夫,杜家小寡妇泪流满面,那人自然是好的,就是命不长,早早舍了她走了,晨雨连自己爹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
他若是活着,知道自己这般...瞬间,那些暗地滋生的窃喜,野心,奢望,通通化作了年轻男人痛苦的质问。
杜家小寡妇走了,走前捂着惨白的脸,步伐踉跄,谭青文急得不行,可他不敢闹太大动静,只能孤零零站在院门口望着夜里那抹消瘦的身形。
他真心想娶她,想和她白头到老。
青桃提着油灯,挽着小寡妇的手,若隐若灭的光照得小寡妇脸像度了层光,红扑扑的。
青桃看到她额头在流汗。
她没有说话。
无论小寡妇是什么心思,日后再不敢招惹谭青文了。
经过一处栅栏,小寡妇突然脚下不稳摔了下去,吓得她惊呼声,栅栏里响起开门声,伴着一个汉子穿着衣衫出来,“谁?”
“我,晨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