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洼洼的小巷子里,青桃被几个妇人挡在身后,她这会儿怔怔的,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个长相和善的妇人抓着她的手,戒备望着捂胸倒地的人,“谭姑娘别害怕,这种登徒子咱们见得多了,揍他几回就不敢往这边来了。”
原是年底了,镇上多了不少小偷小摸的人,村里地痞无赖也往城里钻,整日出言调戏小姑娘。
小姑娘脸皮薄,臊红了脸也不敢跟人说。
甚有登徒子站墙边撒尿,好些人家拘着闺女不让出门,就怕遇到这种事。
做娘的糟心不已。
私下商量,谁遇到这种人就吼两声,大家伙齐心协力堵住人狠狠揍一顿,坚决不能让那些人往巷子里去,以免哪家大人不在,小姑娘在家遭人祸祸了。
这些天格外惊醒。
于是看到有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围着青桃献殷勤往巷子走,她们愤怒了,拎着篮子就扑了过去。
扯头发的扯头发,扇巴掌的扇巴掌,掐胸口的掐胸口。
半点不手软。
见人倒在地上,妇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抬脚踹了踹,“敢来咱巷子胡作非为,老娘费了你的命根子。”
地上的人一个激灵,忙捂住了□□。
赵氏娘先来,看乖孙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紫,尖声质问,“谁打我孙子了,谁打的?”
她天天来这边转悠,妇人们认出她来。
视线灼灼瞪着她,“他是你孙子?”
语气恶劣。
赵氏娘不知道发生何事,气势软了下来,“对,对啊。”
“死老太婆,瞧你养出来的好孙子...”
赵氏娘云里雾里。
人群里个子稍矮的妇人义愤填膺说了事情始末,赵氏娘懵了,“我乖孙怎么就是登徒子了,我看青桃瘦弱,推车不便,吩咐他帮青桃两下。”
“我可没看到他干活,倒是像条狗似的围着谭姑娘摇头摆尾。”
赵氏娘:“......”
妇人们让开道,赵氏娘上前把铁牛扶起来,心里直骂对方祖宗十八代,面上却不得不端着慈祥解释,“误会,都是误会。”
她要铁牛好好巴结青桃,害怕她在惹起青桃警惕,故意走得远远的。
哪晓得铁牛被当做登徒子打得鼻青脸肿。
“青桃外婆和我是邻居,我来镇上时她就托我照顾青桃...”
邵家和赵家确实是邻居,但赵氏娘的话怎么就不可信呢?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赵氏娘为了生意和青桃较着劲儿,气头上时把包子的价格当馒头卖,如今忽然说照顾青桃,众人皆露出怀疑的目光。
赵氏娘面不改色,“我这把年纪还会说假话不成。”
实在心虚,扶着铁牛急急往外边走,却被矮个子妇人拦住了。
“我看你孙子长得贼眉鼠眼的,昨晚路边撒尿的是不是他?”
“啥?”赵氏娘愕然地抬头,“你别血口喷人,铁牛整天待在面馆,怎么可能在路边撒尿?”
对方把他家铁牛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铁牛这会儿到处都疼,听到矮个子妇人的指控,胀红了脸,“谁会在路边撒尿...”
他姑家有茅厕。
别把他说得像野狗似的。
矮个子妇人认真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虎着眼,满脸羞恼,不像说谎,侧身让开,“不是最好,被我看到谁在我家院墙外撒尿,看我不掐断他的命根子。”
她握紧拳做出掐的手势,铁牛头皮发麻,夹紧屁股踉跄走人。
街上围了些看热闹的,赵氏娘摆手让他们散了。
铁牛疼得吸冷气,声音也哑了,“奶,谭姑娘不好巴结,我...我还是回去守面馆吧。”
那些人扑过来拳打脚踢,他太疼了。
得亏谭家人不在,否则他挨得更惨,铁牛怕了,弓着身,慢慢朝面馆走。
赵氏娘骂他,“没出息的,这点苦都受不了要你何用。”
铁牛想哭,“太疼了。”
真的受不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赵氏娘把人拉到推车边,给他吃包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铁牛:“......”
明明前些天铁蛋说青桃有意讨好他奶,见缝插针的往他奶身边凑,他奶烦不胜烦避开去,怎么几日光景情形就反过来了,铁牛拿着包子,并不往嘴边凑,只问,“为什么呀?”
青桃可不好相处,她待别人亲切随和,看自己却冷冰冰的,他和青桃说话青桃也不搭腔,也不准他碰推车,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铁牛不懂为什么要巴结这种人。
赵氏娘掀着眼皮瞅了眼推着出从巷子出来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记得奶是为你好就行了。”
赵氏跟着铁蛋过来,看到的就是祖孙两靠在推车边闲聊的场景,而打人的妇人们不见踪影。
赵氏不耐烦地上前,“怎么回事?”
铁牛的衣服破了,脸上乌青不好看,赵氏问了句。
赵氏娘知她反对自己打青桃的主意,想随意糊弄两句,谁知铁牛张嘴就是事情经过说了。
他似懂非懂的年龄,不太明白他奶的用意。
可赵氏是过来人,就她娘那点心思她如何不懂?
“娘。”赵氏垮着脸,声音咄咄逼人,“咱家那点田产积蓄哪儿入得了谭家的眼,任你再煞费苦心也没用,你越殷勤越是叫人瞧不起,你要丢脸就丢脸,别带上我和荣儿,你再是这样就回村住吧。”
“我...”
“青桃察觉到了没?”
赵氏娘垂头丧气的,“没。”
“最好如此,要不然被谭家知道,娘自己善后吧。”
谭家人多势众,哪是赵家得罪得起的,听到这话,老太太顿时软了腿,哭丧着脸道,“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还要我怎么管?”赵氏火气也来了,嫁到镇上的这些年,没少往娘家捎东西,可娘家人不思进取,不想着送孩子读书走科举,尽想着怎么歪门邪道从她手里得更多,同样高嫁,邵氏娘家没起过一点幺蛾子,邵氏背着公婆送糖回家她娘还不要,反过来训斥邵氏不对,让邵氏以后别那么做了。
邵氏娘的明理传到耕田村取悦了邵氏婆婆。
那以后,邵氏娘家有点事不用邵氏张罗,她婆婆主动过去帮忙。
她娘怎么就学不到呢?
“论条件,邵家素来比不上咱家,但这两年来,你看邵家是不是比咱家强了?”
邵家田地少,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何时起,邵家攒钱起了新屋不说,底下两个孩子也送去了学堂读书。
村里人只羡慕邵家养了个好闺女,却不想想嫁入谭家的并非只有邵氏,为何谭家乐得帮衬邵家?
这些话赵氏不想说,也是被她娘气着了。
“邵家再穷,父母兄弟没给邵氏拖过后腿,更没主动上门纠缠邵氏给娘家人找份差事,看看他们,再看看你们...”
赵氏烦躁不已。
她娘来镇上后,见天提工钱的事儿,生怕给她白干了活。
心里能舒坦有鬼了。
赵氏娘被亲闺女训得面红耳赤,嘴张了张,没有反驳她。
在她眼里,邵家有今天全靠谭家帮衬,谭家为何帮衬,不就邵氏在婆家常说娘家的难处?她来镇上这么久,没从闺女嘴里听到半句关于娘家的事,更多是闺女抱怨面馆生意难做。
闺女没本事,不怪她。
如此想着,看赵氏就有点埋怨。
幸好赵氏急着回家纳鞋,没看到她娘的表情,否则非跳脚不成。
铁牛在旁边仔细回味他姑的话,问道,“奶,姑是不是瞧不起咱们哪。”
赵氏娘没个好气地睨他。
还用说吗?
闺女嫁到镇上就是城里人了,高高在上,自然会瞧不起乡下人。
铁牛又说,“我和铁蛋要不要去学堂读书啊?”
他看他姑在何家人面前挺高兴的,何家是读书人家,他姑喜欢读书人。
赵氏娘又瞪他,“读什么书,哪儿来的钱交束脩。”
铁牛不说话了。
赵氏娘心里想的则是另外件事,青桃如果回家告状的话怎么办,高山村她暂时不敢回去了,镇上也不敢待,得去其他地方避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