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持!”
女作家灵光一闪,顺着易晚的思路喊出了那个铿锵有力的名字。众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旋即看向了坐在人群边缘的王主持。
王主持时年二十七,有杏核般的眼睛和眼下深红的泪痣。他像是被烫到似的仰起头争辩,脖子上青筋迸出:“你怎么凭空地污人清白……”
易晚所揭露的真相在让他被冤枉的同时,也增长了他的自信心。既然这栋房子里所有的并非鬼物或死人,而是机关,王主持便觉得自己可以无所畏惧了。
女作家:“那他为什么囚禁你啊?”
王主持:“因为我在他家的冰箱里看见了……”
王主持顿住了。
如果按照易晚所说,冰箱里所有的人头只是鬼屋道具……
那么傅总又是为什么把他关起来准备灭口?
告诉他那只是道具……不行么?
王主持又觉得细思极恐了。这栋傅宅里所包含的种种阴谋超乎他的想象。他只说了半句,复又停下,因想起傅齐声的保镖们对他的威胁。
如果傅齐声真的杀了人……
王主持不敢想,于是也不敢再争辩。众人看他闭嘴了,便纷纷露出了“你默认了”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的啊。”镜头里的工作人员像是被雷劈过,“这场节目居然从头到尾都只是傅总的阴谋。”
“破镜重圆,设下陷阱等你,囚禁,相爱相杀,好感人的爱情故事!”另一个工作人员感叹。
“不过这种东西真的能播么?确定不会被审查局和谐、或者被傅齐声的粉丝撕碎……”
“流量才是热点嘛,而且粉丝撕我们做什么?又不是我们按着傅齐声的手,让他去囚禁王主持的。”
……
“所以这就是这栋鬼屋的真相?没有什么鬼物,没有什么灵异事件。唯一有的,只有傅齐声设下的机关,和一个……将人囚禁的阴谋?”薄绛说。
“真的假的,傅齐声可以啊,就连我都被他的演技骗过去了……”
池寄夏半信半疑地嘀咕了一声,并又觉得薄绛在看他。那种满含怀疑与孺慕的眼神看得他脊背一凉。他赶紧别过眼去。
赵歌手跌坐在沙发上,神态颓然。被易晚搜出的她与傅总之间的合同抽掉了她的最后几分力气。不过她仍旧垂死挣扎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傅总呢?至少听傅总出来解释一下吧!”
“是啊。”众人又开始疑惑,“傅总呢?”
“对了。”女作家说,“丁别寒好像也不在……”
易晚藏在众人的讨论之后,微微勾起唇角。
没有人看见他的这个表情,除了站在客厅的另一边,随时注意易晚的一举一动的喻容时。他看着易晚隐秘的笑容,隐约觉得易晚又有什么坏心思。
真奇怪。喻容时想。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过……易晚会有这么多小动作呢?
在旁人眼中易晚只是一块无表情的、平淡的背景板。唯有他如今看见了易晚的种种小动作。
……
丁别寒完成了自己对于地下室的侦查。
他在地下室里只看见了捆绑王主持的绳索,并未看见任何与献祭阵法有关的东西。不过丁别寒只略微构想便明白,以傅齐声的谨慎,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施法材料留在地下室里。
这越来越符合傅齐声在他心中的人设了。
丁别寒最终决定退出地下室。他拾阶而上,在踏上第一节阶梯时,他的心脏却传来了熟悉的灼热感。
丁别寒瞳孔地震!
无限流游戏怎么在这时候开始了!
按照游戏规则,他会在心脏产生灼热后的十分钟内进入游戏。这也是丁别寒每次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厕所、且不能忍耐的原因。
不过幸运的是如今他正身处人迹罕至、没有摄像头的傅宅地下室中……丁别寒很自然地把手电筒放在了地上,坐在墙边,等待游戏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自一年半前进入游戏到现在,丁别寒很少有这样平静宁和的、进入游戏的时间。上周他甚至在游戏里兑换了一件道具。从此以后,在游戏完成后,他能即时地回到现实中。
放在旁人的眼中,便是他以后每次进入副本看起来,只是在舞台上短时间地发了一下呆。
——当然,如果他在游戏中受伤,他的脸上还是会染上血。不过在丁别寒看来,仅是如此,已经很好了。
熟悉的阴冷白光裹挟了他的身体。丁别寒闭眼等待传送,可就在这时……
他听见了有人狂奔而下的声音。
“滚,别追着我了!死人就回死人该回的地方去!”
那人恼怒奔跑,身后跟着三只半透明的鬼影。鬼影在看见丁别寒身上的冷光后便定住了。狂奔的那人不知道这是基于丁别寒的功效,仍旧回头嘲讽道:“怎么不追了?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也敢对我……”
然后他就像霸总小说里的保洁小妹一样撞到了丁别寒的身上。
保洁小妹会用红酒泼霸总一身,以获得霸总的注意力。而傅齐声……
他被裹挟着,进入了丁别寒的世界。
……
六名嘉宾仍旧坐在大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坐在沙发上的王主持又抖了抖,仍旧陷在即将被shā • rén灭口的恐惧中。
工作人员和闻讯而来的警方的反应却极为热烈。他们顺着易晚的思路,对傅家大宅进行了搜查。果然,他们在傅家大宅中找到了许多可用于佐证的、傅总曾进行鬼屋设计的证据,甚至还意外搜出了几份能证明傅总正从事着不法勾当的合同。
欺骗节目组、违反节目合同、非法□□绑架恐吓王主持、与这几份意外取得的合同已经足以将傅齐声送入监狱。王主持仍旧在苦闷,直到易晚坐到了他的身边。
“王主持……”
王主持根本不想看他。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虽然傅总如此待你,但你不要伤心。这注定你会成为这一期节目的焦点。”易晚语气平平道,“观众朋友们一定很好奇,能让曾经的亚洲前100名英俊总裁中的代表、傅齐声爱到如痴如狂、甚至不惜触犯刑法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易晚只说了这句话。可王主持却眼前一亮。
易晚这话……仔细一想,是这个理啊!
他的心里有了新的盘算。易晚却悄声无息地去了。几个负责人员走过来同他握手道:“你就是易晚吧?感谢你查出了这起事件的真相。”
“能从这样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找到这起案件的线索,且临危不惧。小伙子未来大有可为啊!”
“不过很可惜。”有人皱眉道,“我们没在傅宅里发现傅齐声的踪迹。或许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所以跑到了……”
“另一个世界?”
“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那人大笑道,并发现开口的人是易晚。
这个年轻人除了聪明、热心,还富有幽默感。
“我姓王。”那人和易晚握手道,“幸会幸会。你是叫易晚吧?易这个姓很少见啊。”
“冷僻但常见,我想王这个姓在这个世界里更少见一点。”易晚同王队长握手。
两人相视一笑,对于彼此的姓氏都很满意。王队长在打过招呼后便对自己的属下道:“查找周围的树林,看看傅齐声是不是潜逃进去了……”
这时,他们听见了一声惨嚎。
一扇隐藏在巨幅画作后的小门被冲撞开。浑身是血的男人连滚带爬地由门中冲出。他手脚发软,瞳孔溃散。
“有……有……”
“那不是傅总吗?”有眼尖的人看清了男人的脸。
傅齐声张了张嘴。他最后的眼神穿越人群,看见了站在人群最后的安也霖。安也霖背对着他,从头到尾,他一眼也没有看他。
比警笛声先响起的是救护车声。白色的车辆载着傅总沿山路向下。这个挥挥手就能让人破产的男人将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面对他的,将会是来自于节目组的巨额诚信违约金账单、因多项罪名而带来的法律的制裁、与手握他非法避税交易的傅氏旁系子孙的虎视眈眈。
他不能再凭借着重生的便利为自己曾伤害过的人戴上银色的戒指。等待他的,只有他人为他戴上的银色手镯。
这就是易晚拨弄丝线、为这场木偶戏所设下的最终的结局。
发生在傅宅中的这出荒唐喜剧终于落幕了。谁也不曾想见过它荒唐的开端、与最初目的搭不上边的发展与出人意料的结局。
在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口,目送傅总被担架拖走时,易晚一个人来到了一楼的一个房间。
虚掩的房门里躲着丁别寒。他眉目冷厉,眼神中依旧带着轻微的慌张。
——傅齐声被送走了吗?
他张口欲言,脸上却多了湿润的触感。易晚踮起脚,轻轻地用湿纸巾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一切都结束了。”易晚说。
他的声音平淡,平淡的底层却透露着温和。这种温和像是某种毒/药,又像是一种诱食剂。
可惜的是,丁别寒对此毫无觉察。他只觉得心里有种极为微妙的东西被拨动——这种拨动来自于或许正来自于易晚手中的湿巾。
和他极为自然地替他擦拭血迹的表现。尽管这种动作比起温柔,更近似对于工具的打理。
“……没错。”丁别寒最终道,“我们打破了傅齐声的阴谋,我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并且,我们也在众人的面前掩盖住了我们的真实身份!”
这是何等的成就啊。他想。
“能够安安静静地解决这一切挺好的。”易晚说,“而且想必,有傅家的人在,这一期综艺也不会流传太广。事情能安安静静地结束,就是最好的。”
他是这样想的。
喻容时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走廊角落发生的这一幕。关于易晚的一切反差让他眼眸微沉,却并不言语。
……
下午四点,工作人员们在主控室里争吵。
“我们真的要舍弃这一期的所有素材吗?”
“负责审查傅齐声加入这场节目的那个人必须承担责任。谁也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期节目居然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