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脚下虚软,再也迈不开步子,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就地趴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天都要亮了,身上才续了些力气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幕,却看到了密林之上有一立锥之地,透下一角幽幽蓝幕点点繁星。
天怎么还不亮?为何还不亮?他就想天亮回一趟龙青山,去问一问师父,众生皆苦,他该如何自渡?
他躺了许久,感觉天幕有些模糊有些扭曲,树影重重都是锁住他的监牢,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尽失了,只能躺在这方狭小之地苟延残喘,无力的闭上眼睛,有温热的东西流进了耳朵,温热的滚烫的陌生的。
他伸手一摸,才惊觉是泪,原来他也是会哭的?
他忆起九岁那年第一次踏出皇宫,天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下,脚下是新白一片,空气里都是浓浓的冷意和母亲呼出的白气。
母亲哭哭啼啼拉着他冰冷的小手,可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流。他想起自己想要牵一牵父皇的手,父皇却把他的手掸开了,骂他是害人精,害死了他心爱的归心公主,他也没有哭。
他从来没有眼泪,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无血无泪的人。
他竟然也会哭?!
他摸着那渐渐冷了的泪水,突然嗤嗤笑了出来,越笑泪水却越多,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他只管自己静静的隐忍的压抑的哭着笑着,浑然不觉密林深处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看着他落泪而落泪,看着他疲累而心疼。
蓁蓁附在低矮的灌木丛里,看着这样失意懊丧的归云不知所措。
在她的眼里,归云一贯都是从容的淡定的,白袍白靴从来都是纤尘不染,说起话来温柔和煦,笑起来如三月春风又如冬夜温酒。
他的每一种样子都是一幅画,一幅看一眼就能让人望见美好的画。他应该在高不可攀的云天上,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在春暖花开的暖阳下。
唯独不能沉陷在这片浓稠的黑夜,这片肮脏的湿软的泥地。
她死死咬住嘴唇,紧紧握紧拳头。看着瘫在地上的归云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帮他!
天光微亮,归云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衣摆不再干净洁白,但他浑不在意。连日来的忙碌让他没有时间注意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