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同乐。”
第五个新年在一声声祝贺中度过。
年三十,花灯如昼,焰火漫天。
尽管已经提前宣传通知,但孝城庶民仍很拘束。入夜之后,街上出来玩耍的游人并不多。直到漫天烟花照亮天际,才有越来越多的庶民忍不住好奇心,携家带口出门赏灯市烟花。在炫目烟花表演的蛊惑中,他们紧绷多年的神经才短暂地松缓下来……
沉棠喜欢坐在高处欣赏这片人间,好似她抬手去抓,就能抓住一瞬即逝的美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凋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沉棠如今能完美控制言灵不再失控,已经很久没有闹出文气抽空的乌龙。
当然,为了布置今年的烟火,她的文气所剩也不多。抬头是烟火璀璨,低头是人生百态。她口中轻念这首写尽盛景的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蓦然回首……”沉棠顿了一顿,不由得想起来,自己从刚穿越来的孤身一人,到如今,身后也有一群值得交心托付、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屋檐下有人大煞风景。
“今儿不是三十吗?明儿也是初一。”
根本没有美好的月色可赠。
正在抒情的沉棠脸色一沉。
冲着下方威胁道:“荀永安,不想大过年被你阿父用蹀躞抽,最好当自己是哑巴!”
下方的某人立马闭了嘴。
跟着,沉棠听到一声轻微的噗嗤笑声。
她心中咯噔。
整个人倒挂在屋檐下,跟食肆雅间的荀定二人眼对眼,准确来说是荀定看她,她看公西来。公西来也被跟蝙蝠一般的沉棠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沉君。”
沉棠痛心疾首:“我有负奉恩所托!”
这下轮到荀定心里咯噔了。
“主公!”
好大儿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沉棠不客气地道:“你喊我公主都没有用。公西仇临行前,特地将阿来妹子交托给我,让务必我防火防盗防你荀永安。你倒好,大过年不跟你空巢老父亲一块儿守夜,约阿来妹子跑来这看烟火,逛灯市。你老实交代,你小子是不是不安好心?准备等公西仇回来,给他一个大大的surprise,让他喜当舅?你敢这么做,公西仇不止捶你还捶我!”
荀定:“……”
沉棠那一串话他不是很明白。
但核心意思是懂的。
当即涨红脸,摆手:“没有!没有!”
又忐忑地看着公西来,生怕被误会。虽说坑公西仇很爽,但他绝对不会用这样下作又不负责任的方式,喜欢一个人肯定要步步到位。哪怕他知道让公西仇点头很难。
沉棠逗够了,心里这才舒坦。
离去之前不忘叮嘱公西来。
“你阿兄吩咐的,别过门禁再回家。”
公西来绯红着脸道:“嗯。”
待沉棠蹿没影儿,荀定问公西来。
“何时有的门禁?”
公西来也摇头:“不知。”
她当然不知,因为这是沉棠瞎诌的。
栾信夫妇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观灯赏花,街上游人渐多,妻子担心地看着他:“要不要寻个地方歇一歇脚?”三个孩子一开始还拘束,但毕竟是孩童,很快就放松闹了。
栾信腿脚不便,跟着吃力。
他摆手:“不用,为夫还好。难得孩子们这般开心。街上人多,不跟着不放心。”
长子还好,次子和小女儿闲不住。
妻子欲言又止。
她不单单怕栾信累着,也担心栾信会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往年有这样的活动,他总是一人闷在书房,再不就待在官署,不肯出来。栾信道:“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他顿了一顿,道:“都已经过去了。”
有修炼资质的人大多早慧。
栾信很小时候便能记得事情。
他清楚记得自己出身普通人家,父母守着小生意,养家湖口,贫穷但还算安稳。但是,安稳这个词,对于这个一生能换两个国籍的世道而言,它是奢侈的。于是战乱让他失去双亲,他随流民逃难,以行乞为生。
记得那是个同样热闹的上元佳节。
这个节日属于风流才子俏佳人,而他只是一只蜷缩在市井最晦暗角落瑟瑟发抖的虫子。可即便是虫子,也喜欢光与热。年幼的他禁不住诱惑,试图加入人潮,之后便是一辆疾驰的马车,以及碾过右腿的剧痛……
只是这些痛跟多年之后挑断腿筋,削去半边髌骨,沸水浇注,又显得微不足道。
妻子轻咬着唇:“可是……”
栾信感受丹府所剩不多的文气,温和文雅地道:“主公不是说了么?这场烟火灯会是为全城庶民准备的,不独独属于谁……”
他眼中的世界,比旁人更为绚烂精彩。
既然能看,为何不出来看一看?
妻子闻言也不再劝说。
只是更加专注盯着三个孩子不乱跑。
栾信叹道:“为夫可是文心文士,哪个拐子能在文心文士眼皮底下将人拐走?”
妻子道:“又不单是担心被拐子偷。”
游人这么多,被撞倒也心疼的。
栾信拖着不灵便的腿,慢慢跟着前面一大三小,还不忘出言提醒他们走路小心点。
恰逢此时,烟火节目进入了最高潮。
一家五口来到中心会场。
这里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过来的庶民都被拦在绳索外,会场中心只有一人。此人身形魁梧,相貌平庸,肌肤格外黝黑,笑容憨实。他身边烧着一桶通红的铁水。
一众游人屏气呼吸。
终于——
铛!
灼热铁水挥洒半空。
铁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这是实实在在的!与言灵的表演相比,又有另一种别样的恢弘壮丽,炫目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