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运庇护农人收成?”
坐在林风身侧的老者略有诧异。
一众世家家主反应不一。有不可置信的,也有不屑轻哼的,大部分都不相信沈棠作为国玺持有者会如此慷慨大方。她口中所言内容,定然是巧立名目,故意刁难他们。
林风此刻已经坐回位置。
闻言笑道:“一直有的。”
见曾祖似乎不信,林风丢出一个最有利的证明:“河尹土地广袤,陇舞也算辽阔,但以两地最初状态,治地境内的庶民都吃不饱饭,更别说匀出多余粮食供养大军。”
虽说有林风和沈棠两个能原地催生大量粮食,沈棠兵马粮草供应比正常军阀势力压力低,运粮伙夫也能压到一个不可置信的数字,但毕竟是以万为单位!那么多张嘴巴吃饭,亩产量不上去,仅凭这么点儿地盘如何养得起?她可没有丰厚的家底补贴呢。
林风曾祖瞬间如电流过体,僵住。
暗中注意这对爷孙的家主也如梦初醒。
是啊,沈幼梨是草莽出身,真正的白手起家,她哪里来这么多粮食养这些精锐?
她刚才还说手中有三五十万兵马——这数字肯定有夸大,真实数据最少要打对折,但即便打对折,这么多张嘴巴的吃饭问题仍是天文数字。此前黄烈章贺缺粮都缺疯了,以人充粮,勒索各家,前前后后杀了不知多少人,沈幼梨这边却没听到类似的传闻。
众人看向沈棠的眼神多了其他意思。
原先急着想反对的家主们也逐渐冷静下来,逐字逐句将那份书简看完,又认真咀嚼其中的内涵,权衡利弊。只要眼睛不瞎,他们都知道沈棠是铁了心要推行这次土改。
在座众人就是被开刀的对象!
他们敢来也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死是不怕的,唯一怕的是身后家族也被盯上,全族上下无一幸免。此刻,一个个筹码不断加在众人内心的天平。他们就像是上了赌桌赌红眼的赌徒,明知道结果是输,仍抱着翻盘的侥幸念头。但也有人想着能少输一些。
“某有一事不明。”
有一人声音打破了安静。
沈棠先是瞥了眼男人桌案上的牌子。
对方姓康,名年,字伯岁。
心中忍不住嘀咕开来——
这个姓氏和取字排序,是康时兄弟?
笑道:“康家主有问题,尽管问。”
内心迅速翻阅小本本,确定这一家是打榜派还是美人派,沈棠这边刚有答案,便听康家主开口:“沈君说各家上缴田产,可上报族中人丁,年龄超过十五便能租赁一定田产。这条针对在座众人,还是所有人?”
沈棠道:“所有人。”
他摇头:“沈君这是在自掘坟墓,不分贵贱,不分男女,所有人都能有田,试问有这么多田产供人租赁?即便现在施行无碍,一旦局势稳定,男女安心繁衍,老去之人少于新出生的人丁,田产必然不足。此举虽能增加人丁,保证赋役,但只是饮鸩止渴。”
缺陷实在是太大了。
沈棠面对他的问题并无恼怒之色,她还调侃了一句:“嗯,康家主倒是对我很有信心啊,在你看来,我不是郑乔那般短命鬼喽?康国亦能长久安定繁荣至无田可分?”
康年的打算肯定不是这个。
他不过是想攻讦沈棠这套政策并无执行的必要,继而争取谈判的筹码,只是没想到沈棠脑回路跟正常人不一样。康年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调侃,但他还能稳得住心态。
“请沈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沈棠小脑袋瓜动了动,临时组织语言。
“书简上的内容只是初步想法,这只是大概思路,真正施行还是要考虑多方面的问题。你提的这些,都是建立在田产有限的情况下,用不了两代人就会面临无田可分的窘迫局面。但是——我为什么一开始就把所有田地都租赁出去?方才也说了,一人租赁田地是以养活一人为标准的,若是一亩产量远比康家主所想要多,那一人租赁田地就没有你想象那么多。租赁对象可以是良籍农人,有其他营生的可以不在此列。最重要的——能耕种的土地除了西北,大陆还有很多地方!我眼中的天地,绝不止有弹丸大小!”
“还有——”
沈棠竖起手指指了指自己。
“文心文士,武胆武者,实力到我这一境界,只要不是被人杀或者我活腻歪要上吊自尽,我能活很多年。不多说,两百年总能有的!届时再根据情况土改呗,我能改一次,我就能改第二次。没什么政策是完美无缺的,适合当下就行,康家主以为如何?”
真进入那般繁盛时期,以文心文士和武胆武者的能力,社会生产力早就提高不知多少,再宣传少生孩子多种树,将仅面向已育妇女的国运优生政策面向全体适龄女性。不怕无田可分,怕就怕那时的人都懒得种田。
康家主微微拱手,坐回原位。
跟着,不远处又有人起身询问。
沈棠眼神撇过去,又是个熟悉姓氏。
此人姓宁,年纪比康年大许多,二人不像是一辈的,他道:“不怕沈君笑话,宁氏这些年生活颇为困窘,特别是旁支一些孩子。若无族田照拂,他们莫说开蒙,便是果腹都成问题。沈君想收走宁氏田产,宁某不敢言否,但也恳请沈君怜悯无辜稚童。”
砸摊子?
可以!
但砸完摊子得给出解决方法。
宁家主的担心也是不少家主发愁的。
沈棠没收族田和佃户,大宗这边受影响不大,但诸多旁支就倒霉了,有些孤儿寡母直接失去生活来源。这笔缺口,总不能让大宗继续掏钱填上吧?家底薄的,也填不起。
沈棠略微思索道:“孩童启蒙这些,我倒是有些想法。此前在陇舞郡尝试着开办了一个学院,总结出一些经验。我打算由官署出面,在当地开办学府,适龄儿童只需缴纳些许束脩就能入学,若有修炼天赋还能转入专门的学府培养。至于暂时没了生活来源的族人,官署这边也能提供一些补助。剩下的还不够,那就只能辛苦各家也补贴一些。”
“只待田产分下,问题便迎刃而解。”
跟之前种种恐吓相比,沈棠此刻的态度称得上温和,让众人产生一种荒谬错觉——她是真心想跟各家坐下来推心置腹,说掏心窝的话,而不是真将他们心窝掏出来!
宁家主还未回应,沈棠话锋一转。
“说起来,宁家主很面善啊,令我一见如故。像是一位故人。”
宁家主有些懵逼,旁人说这话一般是为套近乎,但眼前的沈幼梨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倒像是在给他挖坑:“宁某之幸。”
沈棠继续道:“她也姓宁。”
宁家主跟她寒暄:“或许是同族。”
同族嘛,有些相似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