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杉点点头,“好。”
她心里清楚,说是养病,实际上这是暂时看禁她的意思。
能不能解除看禁,只有等具体的血检结果出来,确定了她没有问题、打消了她的危险性再看情况。
虽然她现在的处境还有些危险,但元幼杉莫名有种感觉,她的血液会没问题的。
邹凌的话是目前最有可能的猜测,和元幼杉的猜测也相差无几,她心里的疑窦慢慢散去,但夜深人静之时,她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昏迷前看到的那双屠户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几天过后,她身上的外伤已经愈合完毕后,最后一次测血结果也出来了,果然没问题。
看着邹凌手中的血检报告和身体检验,老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担心元幼杉,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徒弟。
病床前正在复查的医生是‘光明城’后勤部门的,专门服务于处刑者,她轻轻按压着几个伤处,两眼放光地看着元幼杉几处已经掉了疤的新肉,啧啧称奇:
“你愈合的速度非常快,这应该也是孢丝高融合后给你身体带来的益处,虽然不能像那些真正的‘异形者’那样拥有恐怖的再生能力,但也非常可贵了!这具身体简直是造物主的奇迹!”
一边说,医生一边抚摸着元幼杉手臂的肌肉线条,让她打了个哆嗦。
邹凌在旁边道:“徐教官大概一周之后回‘光明城’,到时候你直接和他一起回去吧,这段时间就在医院里好好养养骨头,目前两个觉醒者的学院已经开始了合并训练赛,等你回去后估计要直接参加合并赛,到时候可没有时间给你缓冲适应了。”
说完,他就离开了病房。
听到这话,元幼杉才想起来还有合并赛这回事。
她身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大半,并且能够在医院四周活动了,疑点打消的第二天,她就下床跟着老徐在安全区中走访调查,顺便活动活动新长成的筋骨。
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孩童从肮脏的角巷中跑出,嬉笑着互相追逐,最先跑出来的孩子赤着脚,扭着头向身后的同伴叫喊着:“你们跑快点……”
下一刻,他就撞在了徐怀生的腰侧,被徐怀生一把拉住了往后摔倒的身子。
男孩儿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剃了一个狗啃似得圆寸,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还很不合身,他赤着脚也跑得飞快,泥泞的脚底板因为生了茧而不惧粗糙地面。
撞上老徐后,他脏兮兮的手在老徐的罩衫外按了个黑乎乎的手印,还有点点泥渍。
登时他的脸色就变了,有些惧怕地瑟缩着,“大、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身后的孩子们也吓得噤了声,躲在巷子的拐角偷看,一双双眼睛中满是惊恐。
这些‘贫民’的孩子们从小在脏乱差的环境中成长,知道有几种人不能惹,一种是帮派匪徒shā • rén不眨眼;
一种是路上的赌徒酒鬼和毒鬼,这样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小孩子,没钱又上瘾后就会打劫,要是不小心惹到他们说不定还会遭到一顿毒打。
而还有一种人,就是衣着光鲜亮丽的有钱人,尤其是处刑者大人。
前者他们赔不起,后者他们更是想都不敢想。
老徐松开了手,神情复杂,那男孩儿见他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试探着后退两步,而后和几个孩子飞快跑远了。
元幼杉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最开始的时候,她不喜欢和这些‘游戏’中的世界共情,因为她觉得哪里都不是她的家,她只是这些世界的过客。
可随着不断辗转,她反而在从漠不关心到逐渐融入到每一个世界,这种感觉很复杂,她也说不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就像这个世界的‘贫民’安全区,相隔不远处的肉屠场刚刚发生了那么大的恶性灾难,如果这是在‘光明城’内部,深感安全受到威胁的居民们必然会义愤填膺地上书联邦、质问各部门到底是怎么排查的。
但在第十区中,短短十来天后街头巷尾又到处挤满了商贩和取乐的人,运货的工人默默扛着货物穿插而过。
他们不会抱怨安全不够好,没空担心安全区中是否还有危险。
每一个‘贫民’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一辈子同肮脏狭窄的巷子融为一体,伴随着泥泞和刺耳低俗的咒骂长大成人,他们不会明白什么是历史、什么是将来、什么是希望、什么又是人生。
老徐掸了掸身上的污渍,没擦掉。
他抬起脚,继续往前走去。
元幼杉感受到了他身上压抑的情绪,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他自己开口打破了寂静,“记得没错的话,以前在学校学过的末世前的历史,旧时代的和平年中,人和人没有三六九等,每个孩子从生下来就有接受教育的权利,没有饥饿、没有怪物。”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会是改变时代的英雄,但临老了才发现,那样的社会可能只存在于乌托邦吧。”他叹了口气,自嘲着摇摇头。
几个巷口排查后,两人路过了‘友乐肉屠场’。
十天前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的厂房此时重新建造起来,进出的运货商来来往往,要不是地上还留有明显的龟裂,都看不出此地不久前经历过一次灾难。
肉屠场的经理已经换人了,之前那个在文屠户爆发的瞬间,就被猩红的触手绞成碎沫,估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工厂中待了十几年的、每天和他说说笑笑的老员工,竟然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元幼杉问道:“师父,调查所的人查出来那个屠户是怎么被寄生的了么?”
老徐叼着没点燃的烟,摇摇头,“谁知道呢,解剖后只能看出来它大概是一年多前就寄生在了这个屠户的胸腔里了,虽然不是‘伪装者’,但因为上半身保留了人类的形态,并且下半身的触手可以塞进靴子里伪装起来,竟然也就在这个肉屠场待了一年之久。”
“具体的寄生原因已经查无实据,或许是他吸入的空气中有过滤不得当的活性孢子,或许是因为受伤,只要它死了,没人关心一个下等区‘贫民’的死因和过程。”
老徐说着,语气中带着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不过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点,你还记得当时咱们在地下管道看到的那堆肉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