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宋一道长的队伍在前面遇袭,所以后面马道长带着陈警官赶来时,也有了防备,做好了通过盘山公路时遭遇那些骸骨的准备。
——夏季汛期后,能通向家子坟村的路,只剩下这一条了。
只是令马道长感到意外的是,盘山公路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骸骨的踪迹。
不,就连阴气也消失不见了。
马道长虽然疑惑宋一道长什么时候修行突飞猛进,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但因为担心节目组众人和宋一道长他们的安全,也马不停蹄的赶往家子坟村。
他本以为宋一道长一定已经进入了家子坟村,因为他打给宋一道长的电话显示没有信号。结果没想到,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停在公路旁边的车队。
马道长心里“咯噔”一下,他急急的开车过去,却发现车队里只有几个人影。问过才知道,因为公路封路,车队的人只好步行去了旁边的嘉村,准备从那里翻过月亮山进入家子坟村。
“不过负责人在出发前说,会在进入嘉村之后电话我们情况,但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接到电话,有点奇怪。”
车队的人道:“已经快一个小时了,按理来说应该到了才对。”
马道长立刻匆匆赶往嘉村,想要亲自确认宋一道长他们的情况。
结果没想到,刚刚转过山体,嘉村的轮廓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就让刚刚放松下来的马道长重新严肃了起来。
——嘉村外围的地面上,到处都横倒着惨白的骸骨。
正如宋一道长所言,在盘山公路遇到的那些。
只是它们显然已经被先进入嘉村的宋一道长解决,变成一片碎骨散落满地,再无法起身。
马道长立刻意识到,恐怕宋一道长他们没有给留守车队的人打电话,是因为嘉村被骸骨袭击,他们还在苦于解决此事。
毕竟官方负责人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滑向特殊事件的方向,车队里只有宋一道长一人会符咒,必然吃力。
他本想让陈警官和杨滨生暂时待在嘉村外,等他进入嘉村协助宋一道长解决嘉村的事情,确定没有危险后,再来接两人。
却没想到,被杨滨生一口拒绝。
“马道长,我也是姓杨的。就算这么多年我远离,却也无法洗清我的罪孽。”
杨滨生平静微笑,身上长久身居高位所带来的气场,让他的话即便平缓也带着令人不敢忽视的说服力:“这是我当年袖手旁观的债,我怎么能逃避?我随你一起进入嘉村,就算死亡,那也是我罪有应得。况且,我相信马道长的实力。”
陈警官也严肃道:“家子坟村近在眼前,我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止步。”
马道长错愕的看着两人,随即叹了口气:“好吧。”
原本几人只以为是骸骨袭击,但等真正进入了嘉村之后,几人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嘉村内,家家户户都是受伤后哀嚎哭泣的人,满地都是鲜血和骸骨。
甚至马道长还看到了不少明显已经死亡多时的尸体,在晃晃荡荡的从村路上走过,动作僵硬的想要攀爬进旁边的院落里,引起村民的一阵恐惧惊呼。
马道长立刻手掐法决冲了上去,暴喝一声“找死!”就伸手将那挂在围墙上的死尸拽了下来。
火焰燃烧在那死尸的身上,它发出凄厉的嚎叫,却很快就被烧灼成灰烬。
但更多的死尸闻到气味,不知道恐惧的向这边围了过来。
即便马道长的实力不俗,甚至杨滨生和陈警官也毫不畏惧的上手帮忙,但终究是比不过车轮战的逐渐消耗体力,而马道长备在身上的符咒也已经所剩无几。
那些死尸根本不怕被杀死,前赴后继的涌过来,想要杀死所有生人。
马道长骂了一句,本来准备再上前,却忽然发现原本围得密不透风的死尸墙后面,一具具死尸被拽飞出去,像是被人硬生生划开了一道口子。
满身溅着鲜血的宋一道长眉目严肃冰冷,布鞋踩在死尸肩膀上借力从半空中飞过死尸墙,落在马道长身边。
马道长在惊愕后迅速回神,一边和宋一道长联手对付这些东西,一边向他了解现在的情况。
“我们进入嘉村的时候就发现,这些死尸和骸骨在攻击嘉村的人,我们来得晚了,已经有人被活活咬死和撕碎。”
宋一道长的眼睛里压抑着怒火:“我问过村支书了,他说这些年每逢鬼七月的今天,都会有鬼魂出现在嘉村,这是一个以前死亡的女性冤魂在复仇,而今天恰好是她的头七。”
“只是往年那些鬼魂只是会扰乱村民的生活,却不会出手shā • rén,今年却是破了例。村支书说今年是第一次看到这些骸骨和死尸,并且他指认出这些死尸都是隔壁家子坟村的人,从半年前两村断绝往来后他就没见过他们,但能确定半年前他们还是活着的。”
又一具死尸倒在宋一道长手下,他喘了口气,一边扫清这些没有知觉的死尸,一边引导着大家往村支书家走。
“村支书家后院建了镇魂井,虽然在12点整的时候突然自己裂了,但还有些残余的效果,我们的人和村里的人大都在那里,你们也去。”
宋一道长严肃道:“马道长,你帮我将所有村民都聚集在村支书家,既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那就必须要集中力量。”
马道长一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到一直沉默的陈警官道:“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我必须要去家子坟村。”
两人愕然的回头看向他。
陈警官却神色平静,没有半点对死尸的畏惧:“请不必为我考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曾经差一点就死在家子坟村,是我队友强行带回了我。但从那一刻起,我从没有一刻放弃对自己的怨恨,恨自己没有再努力一下,也许再努力一下,就能将江嫣然救回来。”
“我追查了这件案子几十年,而现在,那孩子就在我咫尺之地。我不能再一次任由任何理由打断我将她救回来。”
陈警官满是皱纹的脸上,显露笑意:“死有何惧,最怕的,是我自己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那孩子。”
“等等,陈先生,你不必如此,只需要再等一会……”
“不能等了。”
陈警官缓缓摇头:“当年我队友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可是这一等,就是阴阳两相隔。我不知道如果我再等一次,是否还会发生什么。但是。”
陈警官抬头,直视两位道长,坦荡道:“多等一刻,那孩子就痛苦一刻,我不能再让我曾经犯过的错误重现。”
“请原谅。”
沉默的杨滨生也忽然开口,带着官套但平和的笑意,道:“我会和陈警官一起翻过月亮山,进入家子坟村,哪怕等待我们的是死亡。”
“请不用考虑我们,我们都是做错过事的人,所以,我知道那种折磨人几十年的愧疚有多难熬。当年我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逃离了杨氏宗族逃避,以为这样就能放过我自己,但迎接我的,却是更大的痛苦。”
杨滨生道:“江嫣然因为我的疏忽而被拐卖,如果她要杀我,我引颈受死。但,请别阻止我。”
“你们……”
宋一道长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马道长一把拉住。
马道长向宋一道长缓缓摇了摇头。
他同样是做错过事的人,他没有救回野狼峰村落的人,那种痛苦纠缠他二十年,直到燕时洵解决野狼峰的千百魂魄,他才终于得以解脱。
所以,他能理解杨滨生和陈警官的心情。
死有何惧?
唯有愧疚,磨人至深。
宋一道长看着周围浑噩涌来的死尸,知道自己并没有时间劝说两人,嘉村还有很多村民处在死亡的威胁中,等待他们去救。
他只好叹了口气:“随你们吧,这是你们自己的道,其他人不修此道,就没有资格置喙。”
杨滨生和陈警官笑着向两位道长道了谢,在得到了翻过月亮山进入家子坟村的路线后,就转身前往了。
陈警官灰白的头发被夜风吹拂起,他的腰背佝偻,眼神却明亮坚定。
一如几十年前,那个满怀热忱的青年警官。
马道长愣愣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眼,然后一回身将旁边的死尸打翻在地,脸上浮现出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修道者啊。
他们的道,就在他们的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