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大叔怎么也跟我娘去找我爹了?”阿鱼问道。
“药材多,人多了,好背回来。”方大娘忍不住有些哽咽,转过头去抹了把脸,哄两个女孩儿睡觉,“好了,好姑娘,咱们先睡觉,你们看阿霄睡得多乖,他是知道两个姐姐在守着他呢。你们要是不睡觉,阿霄梦里边见不到你俩该睡醒哭闹了。”
灵雨跟阿鱼顺着她的手躺下,方大娘轻轻拍着她们的背,眼神往窗外看去,月色清明,屋内只一盏寒灯,竟显得分外凄凉。
阿鱼是被一阵喧哗声吵醒的,屋里还黑着,天未大明,阿鱼借着泻进来的几缕光看了看身边,方大娘跟灵雨都不在,只有李霄还酣睡着,眼见也要被吵醒,她连忙学着母亲平时的样子拍拍弟弟的背,总算让他继续睡了下去。
阿鱼笼上鞋走出去,方大娘家院子里没有人,倒是隔壁自己家倒是热闹,阿鱼想着是父亲采了好多草药回来,大家是在分草药吧。
“娘,我把弟弟留在……”阿鱼跑进自家院子,话只说了一半,就看见了躺在驴车上周身血肉淋漓的李书匠。
文小河没有理会阿鱼,灵雨也没有理会她,抑或是说,她们没顾上阿鱼。
阿鱼朝驴车扑过去,方大娘眼疾手快捞住了她,不然脑袋就要豁个口子,阿鱼抱住她的胳膊,眼睛在她身上蹭了几下,“方大娘,我爹怎么了?”
文小河瘫坐在驴车旁,这才看见了小女儿,一把把阿鱼搂过来摁在怀里,“阿鱼,怎么会这样呢?阿鱼,我找到你爹了呀!”
阿鱼从母亲怀里探出一双眼睛望向父亲,看见姐姐早已经趴在李书匠尸身上哭得晕死过去,看着驴车下散落的几把草药渐渐模糊了起来,在母亲怀里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爹……爹采药,我跟姐姐,我在家,在家看弟弟,娘,我乖乖看弟弟了。”
“我跟姐姐,我们……在家,看……看阿霄了,我哄阿霄,看花,爹怎么不起来呀?爹怎么还不……还不起来呀?”
“娘,你要爹,要我爹起来呀!姐姐,你拉爹起来呀,我们……我们哄弟弟,爹杀鱼,弟弟,喝鱼汤。”
然而李书匠没有起来。
他只是躺在驴车上,那头老毛驴,正匍匐在地上,低头在吃散落在地上的草药,但是草药太苦了,所以它吐了出来。
李书匠的丧事是邻里帮着操办的,自从文小河跟李书匠成亲后两人只有些微薄的积蓄,买了副棺材扯几匹白布就不剩几个铜板了,邻居们帮着抬上了山,埋在城外千峰山上。
“就不要往上抬了,以后他姐弟三个来祭拜,埋高处去了爬得也累。”方大叔招呼着将棺木放下,这时候还有规矩要下葬一个月后再来立碑,文小河却让他们一块儿把碑也给抬了上去,穷苦人家,下葬请一回丧酒,安碑请一回辛苦酒,哪有这么多银钱来守规矩。。
待办完丧事,文小河抱着儿子,领着两个女儿,在平安巷挨家挨户让灵雨跟阿鱼给他们磕头道谢,“丧仪上实在是没什么东西招待,让孩子们给您二位磕个头,好不叫他们忘了恩情。”说完就让灵雨抱着弟弟跪下,阿鱼也跟着跪下磕头,“多谢叔叔婶婶。”
谢完这家又往下一家,等到谢完天边已经没了日头,母子三人这才回了家,灵雨牵着妹妹的手,一路上搂着她,回家又帮着母亲把那破驴车的板子劈了做柴烧。
阿鱼抱着弟弟坐在老毛驴的身边,看到母亲跟姐姐劈柴又默默流起了眼泪。这头老毛驴年纪有点大了,还是原来李书匠的师傅骑的,后来给了李书匠,这会儿也匍匐在地上,任由阿鱼倚在它身上,这几天应该是没吃什么草,还在“咕咕”作响。阿鱼用衣袖揩干净脸,摸摸老驴的肚子,“老驴啊老驴,喂你草你又不吃,现在肚子饿了,瘦了,就没人要买你了。”
一边文小河听见了,放下柴走过来又多拿了些干草堆在老毛驴面前,“阿鱼把弟弟放摇篮里面,你喂老驴多吃点。”
阿鱼听了乖乖把弟弟放进摇篮,再过来驴棚时小手拍了拍老驴的肚子,“起来起来吃草。”
老驴竟也顺从地站起来,就着阿鱼手上的一把草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