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4
挂掉了简凛之打来的电话,简卓然沉默半晌,然后看向霍峤,故作轻松道:“嗐,没什么大事儿,我们去吃火锅吧。”
车里的司机和贺致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说话。
霍峤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将她的整只手都包在掌心,重重地捏了捏,然后低声道:“别说孩子话。”
简卓然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她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他对我一点都不好,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霍峤知道,这话是孩子气的话。
若是真的不在意了的话,那才是连生气都不会生气。
可简父毕竟是她在接连失去母亲、爷爷之后,留在这世上关系最近的亲人,无论是爱或恨,不可能没有半点感情的。
但霍峤仍顺着小妻子的话往下说:“嗯,那我们去看看他的热闹。”
霍峤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简卓然忍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哇”的一下哭出来了。
她将脑袋埋进霍峤胸前,抽抽嗒嗒地哭得很委屈:
“他对我太坏了,我从小到大都一直巴不得他倒大霉,倒一个很大很大的霉……但我也没想过要他死啊呜呜……”
等到司机将车子开到医院,已是华灯初上。
简卓然吸了吸鼻子,临下车前又对着镜子仔细照了照,确认从自己脸上看不出来哭过的痕迹。
她看向霍峤,认真道:“我一个人上去就好了。”
霍峤“嗯”了一声,又拿过她的手机,确定了电量过后,叮嘱道:“我在这等你,有事就打电话。”
简卓然“嗯”了一声,然后便推开车门下车了。
等她一路到了ICU,这才发现邹绮、简怡之和简凛之三人早已经到了。
邹绮的面色是罕见的平静,不喜不怒的模样。
而简怡之此刻全然没了平日里趾高气昂大小姐的气势,只是哭丧着一张脸,蹲在走廊里。
简凛之走过来,简单和她说了情况:“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医生说要在ICU里观察四十八个小时。”
简卓然“嗯”了一声,然后隔着ICU门口的玻璃,看向里面的病人。
简向文躺在里面,脸上罩着一个很大的氧气面罩,浑身上下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仪器,看起来半点没有平日在家里时的那个暴君模样了。
没来由地,简卓然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是真正意义上的小时候。
毕竟在爷爷去世后的那一刻,她的童年就结束了。
那时候简向文在外面还有一个家的事情还没有被发现,他和她的母亲还和睦着,所以对她这个女儿也颇为疼爱。
简卓然还依稀记得,那时他每天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将她抱起来扛在肩上举高高,用胡茬来扎她的脸,将她逗得咯咯笑。
简卓然忍不住想,其实小时候的她,也是深深爱过自己的父亲的。
所以在逐渐意识到他是一个并不高尚、甚至算得上是卑劣的人的时候,她甚至比在发现他并不爱她和她妈妈的时候还要难过。
简卓然在病房外待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霍峤的车子还停在医院外面,车里只剩下司机和霍峤两个人,贺致已经离开了。
大概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下来了,霍峤将一旁的打包饭盒递给她,“垫一下肚子。”
是从附近饭店打包买来的牛肉粥。
“怎么回事?”
“下午的时候突发脑溢血,家里只有他和邹绮,所以他晕倒过了很久邹绮才发现的。”
听见她这番话,霍峤的眸子动了动。
简卓然说完之后,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心情郁郁。
她喝了一口牛肉粥之后才想起来问:“你吃了吗?”
霍峤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会关心人了。”
简卓然嘟囔了一声,突然就很懊恼:“我真的很坏。”
连霍峤都看出来了,其实她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关心人。
就在她和霍峤刚假结婚的时候,看见霍峤生病发烧躺在床上睡觉,她想的也是能不能趁他睡着打他一巴掌。
她其实也遗传了和简向文一样的坏,一样的自私自利。
见她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霍峤哭笑不得:“怎么了?”
简卓然也知道自己混乱的情绪来得根本毫无道理。
她抽了抽鼻子,然后道:“看着他躺在ICU里,我心里还有点高兴……是不是很恶毒?”
听见她这番话,霍峤没有惊讶。
他甚至弯了弯唇角,然后道:“不会。”
在长久的沉默中,霍峤开口道:“我刚听到他出车祸的消息时,也很恶毒地想过,‘他终于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简卓然愣愣地看向霍峤。
霍峤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是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云淡风轻,更没有超脱到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他的冷漠、他的慢待,他对我甚至不如对亲戚家小孩关心……所有的这些,我全都记在心里。”
大概也是回想起了遥远的回忆,霍峤的语气慢了下来,带了几分悠远的味道——
“我从没有要求过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这件事,他与其怪我,不如怪他自己。”
“在我妈妈走了之后,他这个人,也变得和行尸走肉差不多了,可大概是因为家族和责任,他还不能立刻去死。”
“所以等到他出车祸了,我很恶毒地想,他终于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没想到霍峤会告诉自己这样隐秘的回忆,简卓然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霍峤。”
她知道,霍峤是想告诉她,对于这样的父亲,哪怕心生怨恨,孩子也是无需自责的。
***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贺致便将自己查到的结果汇报给了霍峤。
“邹女士在昨晚秘密联系了一位律师,他们联系的内容我不清楚,但那位律师是专打遗产官司的。”
丈夫还生死未卜,邹绮便盘算起了遗产……看起来实在可疑。
“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医院那边现在还不能下判断,如果能等到病人醒过来的话,那自然是最好的了,如果等不到的话……”
说到这里,贺致也不用再说下去,后面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
虽说简向文的这一场脑溢血来得蹊跷,但霍峤并没有兴致为这位岳父伸张正义。
哪怕真是邹绮害他发脑溢血,霍峤也并不同情。
人生在世,总是要有担当的。
简向文作为一个男人,背叛发妻,也薄待发妻留下的孤女,将后娶的一对妻女纵得无法无天。
他既然将真正爱他、关心他的人驱逐得远远的,那有今天的局面,也不应该意外。
霍峤没放太多心思在这件事情上,只是吩咐贺致道:“你记得盯着,先别告诉她。”
“好的。”贺致依言记下,还有事难以启齿,“还有就是……”
霍峤将手中的文件放下,看向他,“说吧。”
贺致组织了片刻语言,然后道:“邹女士咨询的那位律师,以前和二房三房的人走得很近。”
这话让霍峤陷入了沉思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