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客在房间里细致地逛了一圈,甚至打开柜子,把里面的睡袍床单拿出来,煞有介事地评价了一番面料。
然后慢悠悠沿着墙走了一圈,连浴室都没放过,最后拿着不知从哪搜刮出来的茶杯茶叶,往杜欢面前一摆,一本正经烧水烹茶。
杜欢:“………”
他看着面前这个谜团堆起来的男人:“你是来这度假的?”
孟知客笑了笑,帮杜欢也沏了一杯:“我是来度假的,那你算什么?”
他声音低下来,同杜欢凑得近了些,手指在透明的玻璃杯上轻轻一敲,里面漂亮的绿叶正打着旋:“来找死的?”
看到杜欢瞳孔微颤,孟知客像是如愿看到自己期待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我烧水期间,你眼睛往门口瞟了8次,往窗外瞟了5次,就是没打量过房间里面……怎么,想出去?”
杜欢一言不发看着他,不点头也不否认。
孟知客突然起身走到门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整个人漫不经心:“那就出去吧。”
杜欢:“!”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见孟知客毫不犹豫地拧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灯忽闪了一下,然后“唰”一下灭了,纯粹的黑瞬间包裹住杜欢,过于突兀的事态发展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什么叫“无所适从”。
这就开门了?这人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
杜欢飞速从袖中抽出两把手术刀,架在自己身前,浑身紧绷慢慢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问:“孟知客?”
没有回音。
杜欢的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只觉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一片死寂,连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极致的未知往往比死还可怕
杜欢感觉一股子寒意从脚下往上爬,轻轻攀附住自己的心脏。
他的双眼很快适应了黑暗,能通过一点稀薄的微光看见身边东西的轮廓——但诡异的,孟知客一个大活人,不见了踪影。
突然,杜欢脚下慢慢出现了……一只眼睛。
那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视线突然钉死在杜欢身上,然后微微一弯,似乎是笑了?
一个孩子的声音贴着杜欢的耳朵响起,清脆、欢快,是笑着说的:
“我看到你了。”
走廊地上、天花板上、墙壁上,甚至是房门上突然开始出现眼睛,一双又一双,接连不断睁开,越来越多,一只连着一只,一直压着一只,密密麻麻……
千万只眼睛360度无死角盯住他,一群孩子齐声笑着说:“我看到你了。”
杜欢心跳极速攀升,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瞬间亢奋到无以复加。
“嗡”一声,他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杜欢同千万只微笑的眼睛对视着,慢慢也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人明明天生一副好面孔,笑容却比鬼还要森然。
“我也看见你们了。”
他微笑着慢慢走出房门,在铺天盖地的小眼睛的伴随下不急不缓地朝前走,穿过一扇又一扇一模一样的房门,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无声地进行着一场不见血的对峙。
不知走了多久,但长廊尽头处的那幅《向日葵》同杜欢的距离完全没有拉进——长廊变得无穷无尽。
《向日葵》像一个永远达不到的航标,杜欢也不急,倒是沉默地盯着它欣赏起来。
他确定了——花盘上就是7号房间里死人的脸,自己亲手合上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张脸还在微微抽动,像是人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
杜欢轻声说:“你们把死者的脸做成了画里的花,真是……”
他嗤笑了一声:“好品味。”
杜欢突然转身,一脚踢开了旁边那扇卧室的门!
“咚!”一声闷响,小小的卧室展现在杜欢眼前——除了一成不变的陈设,还有一个微笑的小孩儿正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
用“蹲”或许不太合适,他下肢空空荡荡——这孩子,没有双腿。
他一双血肉模糊的小手撑在地板上,嘴一咧笑着看向杜欢:“我看到你了。”
门框上,无数小眼睛围着杜欢瞬间睁开,像是在呼应他的那句——我看到你了。
杜欢一眼认出这:就是白天第五个孩子房间里那个看不见躯体的血手印。像是看不到周围令人头皮发炸的千万只眼睛,他慢慢走到孩子身边,蹲下来和他视线平齐,亲昵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顶:“我也看到你了。”
没有下肢的孩子微微一愣,抬起头用自己空洞的“眼睛”看向杜欢。
难以置信,周围数不胜数的小眼睛突然闭上,瞬间消隐在墙上和窗后,一眨眼就没了踪迹——像没出现过一样。
杜欢手上的动作一顿:眼前这残缺的孩子到底是……
一只修长的手突然从那孩子背后伸出,眼看就要掐上那孩子的咽喉,被杜欢一把攥住:“孟知客!这孩子还有用!”
那手微微一顿,很听话地卸了力,然后反握住杜欢的手,拉着他站了起来。
孟知客看着杜欢微笑:“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