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暮起的意思已经是够明显的了,他的直觉告诉他离幸会懂,会懂的他话中的意思。但是他好像忘了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向宁暮起这般义无反顾,无所畏惧。
离幸双眸低垂,轻言细语,“那她为什么还要留下紫莺?虽说昌鸣伯爵府不足为惧,但是紫莺身处东宫,势必就是给昌鸣伯爵府埋了一个炸弹,他们能就此罢休吗?”
“你真的不知道公冶景行为何留下紫莺吗?”
宁暮起见离幸这个样子,心下微沉,带着些许试探。离幸不是做作之事,从不狡辩,宁暮起知道她说没有那一定没有,但是如今恐怕是不敢。
对,是不敢。
离幸抬眼眼神有些疏离,淡漠地睨了宁暮起一眼,沉默不语,回答已在不言中。
“当时,公冶景行将紫莺带回东宫,你们便知道了她是昌鸣伯爵府梁仕敏的小妾,公冶景行怕你对你名声有所影响,也担心你陷入是非,这才坚持把紫莺带回东宫,是吗?”
宁暮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一字一句朝离幸引导着。
离幸点了点头,依旧是沉默不语。
宁暮起看着离幸接着说道,“公冶景行不喜欢女人,他的身边伺候的大都是男的,即便是有侍女,那也是精挑细选,确定不会有不好的心思。你见过像公冶景行这样身份的太子到了这个年龄,身边却没有一个侍妾侧妃吗,便是连一个通房都不曾有过!难不成他真的是不近女色吗?”
离幸抬眼轻轻看着宁暮起,眼神中清冷消逝,似是在等待着宁暮起的话。
宁暮起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因为他的心上只有你,便再也容不下其她人。”
“紫莺何等身份,出身风尘,又是梁仕敏不要的烂货,即便这其中真的有曲折,那么公冶景行也会嫌她脏了东宫的寸土寸地,他留下紫莺,不过是因为你的一句,暂且照看好她,罢了。阿幸,你有没有想过你随意地一句话,却被人听在耳里,放在心上,记了这么久!若不是有你的交代,你以为公冶景行会管她的死活吗?”
宁暮起接着说道,语气变得沉重加快,让人能够感受到宁暮起心中压抑的情绪,却听得出来他还是在压抑,若不是因为面对的是离幸,宁暮起还会给谁面子呢!
离幸听着宁暮起的话,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溅起水珠在心中涤荡起伏。她似乎想起来那日她见紫莺满身伤痕,楚楚可怜,的确与公冶景行说过这么一句,只是没想到公冶景行真的一直记着。
宁暮起都已经双眼都看到了离幸的动容,却不知为何离幸在下一秒改变了态度,只记得离幸连忙转移了话题。
“昌鸣伯爵府虎视眈眈,紫莺是个祸害,还是趁早打发了出去,免得对他……对东宫来说是个祸害!”离幸断断续续说出这么一句来,心中原本想的是公冶景行会却在下一秒变成了冷冰冰的东宫。
若是公冶景行知道他的姑娘同样像他惦记她一般惦记着她,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紫莺的确是个祸害,可是若是没有你的吩咐,或许公冶景行这一辈子都不不会把她赶出东宫,即便是昌鸣伯爵府亲自要人。你知道公冶景行有多讨厌风尘秦楼,可是因为你的一句话,他却能替你忍下所有的恶心!”
宁暮起见离幸这个样子,不禁有些烦躁起来,急忙开口,眼神淡漠,目光清冷,仿佛他就是公冶景行再诉说公冶景行所有的不满,他虽不是公冶景行,却是将公冶景行的相爱看在眼里最深处。
离幸没有说话,沉默在自己封闭的小空间,脑海中一直在回荡宁暮起的话。离幸缓缓闭上了眼睛,双眸紧皱,像是再强忍着什么,额间竟然涌现些许密密麻麻的细汗来,贝齿轻咬这嘴唇,从未见过离幸如此失态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样子。手中的丝帕被离幸皎得紧紧的,脑海中却闪过许多支离破碎的片段,都是公冶景行的身影,他说的每一句话,却是缠绕心间无法自拔。
突然间,脑海变得一片黑暗。
离幸的脑海中突然看见那天在兰陵皇城中那个被侍卫杀死的于美人,她的疯狂求救,她的狼狈不堪,她的死时模样,活着不得富贵繁华,死后不得尊重安宁,被人随意丢弃,随意践踏,成为一个最没有用的牺牲品,不,试探品。那双充满求生的眼神在口吐鲜血的那一刻彻底定格,只剩下空洞。
离幸闭着眼,额头上的细汗越来越多,像是强忍着什么。
宁暮起一直看着离幸,突然见到离幸这副神色,瞬间便被吓到了,满脸惊讶,显然没有一点点防备,让人措手不及。只见离幸有些脸色苍白,嘴唇无力,宁暮起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话说得太重了,吓到她了,立马心慌不已。
宁暮起从椅子上起身,在离幸脚边蹲下抬眼看着离幸,手放在离幸的胳膊上,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阿幸~!”
一旁的落蕴和烟翠自然也是着急了,急忙准备上前查看。宁暮起却抬手止住了她们,两人也不敢上前。
“世子,小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落蕴双眉紧皱,目光深沉,连忙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宁暮起却是止住了她们,“不用!”
“阿幸,阿幸,你怎么了,是我啊,你哥哥啊!”宁暮起看着离幸的样子,再次试探性地轻声唤了唤,眼中的担忧都快将眼眶溢满,那脸上的着急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离幸的情绪缓缓平静了下来,在她脑海的黑暗中,她独自一人踽踽独行,至身黑暗,她四处张望,看到的却是只有那片无尽的黑暗。就当她孤立无援,准备放弃的时候,却又一束刺眼的光从中she进来,照耀了所有的黑暗。离幸睁开惺忪朦胧的眼,没有清冷疏离,没有淡漠高傲,抬眼望去,却只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脸,是公冶景行,一身白衣,笑意盈盈,潇洒俊逸,像是春风拂过柳叶,骄阳洒向冰雪,瞬间融化,仿佛温暖了她的整个世界。
只见公冶景行缓缓朝离幸伸出了手,并轻声说道,“走,我带你出去!跟着我,把手给我!”
这个在离幸脑海中的公冶景行与其平日里大相径庭,没有阴沉,没有霸道,没有偏执,更没有粗暴。有的只是温柔,除了温柔还是温柔。他的声音是那么动听,那么温柔,像是四月的清泉潺潺流出,夏日的百花纷纷飘香,带给她从未有过的精彩与星辰。或许这便是离幸压在心中一直以来的爱恋,这层束缚在心上的罗网终是被扯开。
离幸缓缓睁开了眼,扑闪扑闪的睫毛覆盖下的眼睛幽深幽暗,隐藏着巨大的微光,似乎能够看到一点轻微的湿润。
她,哭了吗?
宁暮起单膝半蹲在离幸面前,离离幸很近,能够看到她所有细微的表情,再看到离幸湿润的眼睛时,宁暮起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慌张无比。
宁暮起连忙试着叫了一声,“阿幸,你怎么了!”
离幸听见宁暮起的声音,这才缓缓微抬起头,掀起眉眼,正好对上宁暮起担忧慌张的眼神。离幸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中一贯的淡漠与清冷早已消失不见,被浓浓的不适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