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外阴云笼罩,雷霆不断,没有人敢轻易靠近,即使信号探查,也探测不到任何东西。
医院里躺了数人,除了救出来的周盛和褚辰,成垚等人也被搜救到住进了医院。
成鑫忙前忙后,一边要处理医院的事,通知到各位家属,另一边还要去跟政府沟通处理帝陵的事情,等到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帝陵那边怎么样了?”陪守的人问道。
“不知道。”成鑫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脑袋后仰,整个人都有一种无力的感觉,“我爸他们怎么样了?”
“你爸受了些内伤,估计得休养一段时间。”陪护的人道,“周先生已经醒了,没什么事,褚先生估计是魂魄受了损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成鑫坐起身,垂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当时不应该同意反噬的方案,乌十木早就把我们这一步算在里面了,这次还是成家的原因。”
他自小在这上面有天份,又天生有天眼,顺风顺水,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有点儿傲气的,但近来的事却次次脱离掌控,风水这一行,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做,事关人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阴云笼罩了一日,然后缓缓散去,就在一切恢复平静时,整个地面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颤,然后再度恢复平静。
司机从后视镜看着车座后面的两个人,欲言又止了几次:“先生,您这位朋友怎么了,要不要送去医院?”
“喝酒喝多了。”沈醇揽着靠在怀里的人道。
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伤心过度,情绪释放出来,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哦……”司机清了清喉咙,“你这身衣服不错,是玩spy的?”
“嗯?”沈醇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了,“嗯。”
“这身行头挺贵吧。”司机嘶了一声道。
沈醇抬眸道:“三十万。”
司机:“卧槽!”
车子停在了小区外,沈醇下了车,抱着昏睡的人走了进去。
不是不能飞行,而是尽量能不添麻烦就不添麻烦。
电梯上行,叮声后沈醇转进了通道,到门口时门从里面打开了,舒云站在门内担忧道:“言先生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睡着了。”沈醇抱着人进去道,“帮我接一盆热水。”
“好的。”舒云转身去了。
沈醇将人放在了床上,脱了鞋,解开了衣领。
没有遮掩的面孔很是白净,只有唇上饱满,透着几分非正常的红,而现在解开衣领,被遮掩的红痕露出,本来面目冰冷的人莫名的透出了几分艳.色。
舒云端着盆进来,那一刻恨不得自己没进来:“那个,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给我吧,再做点儿易消化的东西。”沈醇起身道。
“好的。”舒云转身带上了门,想想不小心看到的痕迹,确定了言先生是因为什么睡过去了。
小两口还挺会玩,看来没什么事。
沈醇则拧干了毛巾,轻轻擦拭着熟睡的人的脸颊,身上,一切处理干净,又帮他换上了睡衣,这才拉上了一旁的薄被,而熟睡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醒来。
沈醇起身将盆送进了洗手间,厨房里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舒云似乎有所察觉,探头出来道:“沈先生,一会儿就好。”
“做了什么?”沈醇问道。
“红豆粥。”舒云说道。
“什么讲究?”沈醇问道。
“红豆补血
气,避灾祸,房事之后吃最好。”舒云说道。
沈醇打开房门的手一顿:“这种事先不要告诉阿白。”
“好的。”舒云应道。
先?
房门打开,屋子里一片静谧,沈醇关上了房门,将窗帘拉上,一片漆黑中换了衣服上了床,将熟睡的人抱进了怀里。
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拥抱的也是熟悉的人,布下阴谋的人已经消散于天地间,沈醇可以确定那个人不可能还活着,但他的心里却始终存疑。
布下那么大的局,搅出那么多的事,只为了让阿白看到他过往的记忆么?
爱的越深,就越能体会切肤之痛,如果是他看到阿白受伤,而他无能为力,只怕会痛入骨髓。
风水一道上不是没有扰乱神智以达成控制的事,是对方错估了他的实力?又或者以后还有其他的目的?
“沈醇……”
怀中传来轻轻的呓语,手指试图抓握时沈醇握住了他的手道:“阿白,我在这里,别怕。”
即使痛,也不过是过往,于他而言,仇已报,恩怨便了,但对怀里的人而言,却会成为他的心结。
手指交握,怀里的人似乎松了口气,虽是熟睡,手上却抓的愈发紧了些。
言霁白的意识挣扎在一片混沌之中,他好像抓到了城墙边缘险些坠落的人,手指交握,扣的很紧,能拉上来,一定能拉上来!
沈醇看着被两只手紧握拉着的手,顺着他的力道递了上去。
“你好轻……”言霁白看着被拉上来的人说道。
他浑身染满了血迹,明明狼狈不堪,看着他时却是笑着的:“因为我是鬼,鬼是没有份量的……”
言霁白心神一紧,蓦然睁开了眼睛,一片昏暗中呼吸微微颤抖,却感觉到了手上握着的温度,听到了身旁问询的话语:“阿白,做噩梦了?”
言霁白看向了旁边,视线缓缓聚拢,从不是完全漆黑的房间里看到了侧躺在身旁的青年,心中情绪微微沉淀:“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醇握紧他的两只手笑道,“倒是你到底做什么梦了?”
言霁白看向了自己的两只手,片刻的尴尬后长舒了一口气:“我梦见我拉住你了。”
可他即使有着人的温度,也已经不是人了。
千年前的事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永远埋葬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沈醇唇边笑意一顿,亲昵的蹭过去道:“阿白,你确实抓住了。”
言霁白手指微紧:“你那个时候……”
话到了嘴边,却没办法说出来,一想到那个画面,便觉得心血上涌,鼻尖和眼眶都是酸涩的。
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读来多么简单的一句话,藏尽了帝王心术,可置身其中的人又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他如今才算是知道。
“我那个时候其实是恨极的。”沈醇松开他的手,摸着他的脸颊温声道,“一身功名,万人敬仰,却被无数人围堵在了宫中,求救无门,无论怎么挣扎,却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言霁白抱紧了他,他能够感觉到那种绝望。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报了仇,不管是帝王还是每一个朝我射箭的人,都死在了那个时代,他们在死亡时,仇恨就已经了了。”沈醇轻声道,“我一生shā • rén无数,不管是在战场上剿灭敌方还是屠尽仇人,都背负了无数的性命,一将功成万骨枯,或许命中该还上那些命,才有了那一劫。”
“为将者杀敌是为了护万民,不能那么算。”言霁白心中有些沉重
。
“可他们也皆是百姓,家中未必没有等归的亲人。”沈醇蹭着他的脸颊道,“处于时局中,难免随波逐流,做人到底能力有限,可做鬼不一样,跳出其中,旁观世人,才发觉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渺小一人,朝代更迭,婚丧嫁娶,柴米油盐,百年轮回,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丈之地,湮灭其中。”
言霁白半晌没有说话,脑中反复思考着他的话,旁观世人,或许他真的已经摆脱了那时的仇恨,才有了如今的沈醇。
他从未陷入在仇恨之中让自己永世消磨,而是真的放下了。
“阿白。”沈醇唤了他一声。
言霁白轻应:“嗯。”
“那时我是必死之局,不单单因为宫墙中的走投无路,还因为我那时天生傲气,有过杀老皇帝的前事,即使真的活下来,帝王也会想尽办法让我死的。”沈醇笑道,“因为以他的行事作风,我未必不会看他不顺眼就宰了他。”
言霁白愣了一下,他这反骨确实不是第一天才有的,如果不是他心甘情愿,没有人管得了他:“嗯。”
“况且我那时若是活下来,必会被皇帝赐婚。”沈醇咬着他的耳朵道,“有了正室,还会有侧室,妻妾成群,阿白你能愿意么?”
言霁白蓦然看向了他:“妻妾成群?你不是不擅长那种事?”
沈醇撑起头悠悠道:“那时乱世,我自然无心成家之事,但若天下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家立业在所难免。”
未曾跳出时局,不过是局中人,人人皆是如此,不谈喜欢,只谈门当户对,权衡利弊,难免他也会随波逐流。
言霁白能理解,毕竟那个时代教育大概就那个样子,但……
“你现在还想妻妾成群?”言霁白捏住了他的脸问道。
“不想。”沈醇凑过去轻吻了他一下笑道,“现在我只要你一人,时也,命也,合该我们在一起。”
言霁白轻怔,觉得心头的那口气好像松了下来:“你不会。”
沈醇疑惑道:“什么?”
“你不会随波逐流。”言霁白看着他说道。
这个人的傲气不会被时光轻易磨灭,就像同是鬼王,他不会因为自己身死就长存怨恨,怨恨这世间的一切一样,他这个人永远都有着少年时的那份意气,不会被时光摧折半分。
沈醇微微敛眸,低头轻笑道:“阿白,我这么好啊?”
言霁白感觉他的唇靠近,正欲起身时腰部酸了一下,心疼的感觉压下去了,之前造成现在肌肉疼痛的画面却又浮现出来了。
那时候一时冲动,后来虽然一片黑暗,偶然还有些窒息,但毫无顾忌的时候全由着对方性子来了。
言霁白的喉结吞咽了一下,沈醇清晰的看着他脸上蔓延的红色道:“看来阿白想到了别的事,想到什么了?”
言霁白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被唇上的轻吻打断了,漆黑的房间,青年的声音温柔低缓极了:“阿白,其实我还是随波逐流的,遇到你后,便只想与你纵情声色,你那时……”
“闭嘴!”言霁白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描述的话,他这个人毫无顾忌,什么都敢说。
“我不说,我做好不好?”沈醇扣住他的脖颈笑道。
言霁白胸口一片滚烫,极致的亲密过后,好像对这个人的感情也更加亲昵了很多,领略了一次,才知道自己疏解和别人是一样的,他也是男人,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想。
“不行。”言霁白阻止道。
“为什么?”沈醇不满道。
言霁白犹豫了半晌
道:“棺材板太硬了。”
沈醇愣了一下,随即没忍住笑了出来:“阿白,你腰……”
他的话没出来,已经被言霁白伸手捂住了,男人磨着牙威胁:“闭嘴!”
“好,我不说。”沈醇握住他的手拉开后起身,将窗帘拉开道,“那吃点儿东西吧。”
阳光正好,站在窗边的青年一身便装,笑容一如长街初见时。
言霁白从床上坐了起来:“嗯。”
几样小菜,一碗红豆粥,言霁白坐在桌前看着自己这边道:“你不喝?”
“这个专程给你喝的。”沈醇拿着筷子笑道。
言霁白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默默低头喝粥,粥炖的软糯,入口香甜,十分不错。
他认真吃饭,不再开口,沈醇尝了两口菜全当陪吃,却觉得话头好像被堵住了:“你不问为何专程给你准备的么?”
言霁白面无表情道:“不问。”
问就是没好话,反正也没有tóu • dú,不需要有那么多好奇心,就能憋死这满肚子坏水的人。
“你问。”沈醇微微抿唇。
“我不问。”言霁白拒绝道。
沈醇托着腮,手指在桌面上不断点着,随即笑道:“你不问我也告诉你。”
言霁白头也不抬道:“红豆补血安神。”
沈醇话头又被堵住,颇有些讲秘密但对方早已知道的郁闷感:“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言霁白说道。
但他意图太明显了,他只能想想这东西的功效。
沈醇看着他,手指轻点了两下笑道:“阿白,你学坏了。”
“周老师怎么样了?”言霁白询问道。
“成鑫发了消息,说是已经醒了。”沈醇放下了筷子摸着手机,“昨天就醒了,有些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我们得去看看他。”言霁白将这件事列入了行程,“对了,那个人怎么样了?”
“死了。”沈醇说道,“魂飞魄散。”
言霁白崩起的心神微松:“那尸体呢?”
“尸体早被丘岳的阴气腐蚀尽了,已经不算人了。”沈醇笑道,“不用担心。”
言霁白应了一声,蓦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你的尸体呢?”
当时他只想着沈醇出来了,棺里应该没有,但忘了面前的是鬼,他的尸体应该还在棺里,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自然是炼化了。”沈醇托着腮笑道,“不然腐烂了多恶心。”
言霁白:“……”
那可是你自己的身体。
算了,事情了了就好。
……
言霁白在当天下午就带着沈醇去了医院一趟,送了些营养补品,并致了自己的歉意。
周盛精神不错,笑呵呵的跟他聊着天,话语中全没有怪罪的意思。
“人嘛,就是有牵绊,你不能因为恶人掣肘,就断了跟别人所有的联系。”周盛笑道,“孤家寡人,那不是正中别人下怀,你能冷静处理就很好。”
“嗯。言霁白询问道,“医生说要住几天?”
“三五天就好全了。”周盛说道,“这要是搁以前,我能反揍回去,就是现在年龄大了。”
“我这几天先请假给您做陪护,想吃什么也方便。”言霁白说道。
“哎,不用。”周盛说道,“这不是有护工。”
“老师,您刚刚才说了人有牵绊。”言霁白说道,“学生孝顺老师也是应该的。”
“我是看你也刚走了那么一遭,得好好休息。”周盛道,“你这孩子。”
“我没什么事。”言霁白说道。
他们叙着话,沈醇转眸却看到了站在门外小心翼翼打量的成鑫,转身走出去问道:“有事?”
成鑫也有些猝不及防:“我就是想看看言教授怎么样了?”
“他没事。”沈醇说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成鑫悄悄抬眼打量着他,觉得他好像又恢复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了。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沈醇察觉他的视线时说道,“令尊……你爸还好么?”
“受了点儿伤,养一段就没事了,就是褚先生不太好。”成鑫蹙眉道,“身体情况都好,但是一直没有醒,可能是魂魄受了伤。”
人有三魂七魄,哪一魄受了伤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小皇帝?
沈醇对那个孩子倒是还有些印象,虽是皇后与未知姓名的男人的孩子,但作为一名帝王却足够兢兢业业。
那时的天佑帝忙着打天下,自然顾不得发妻和幼子,长年奔波不归,等到天下初立,虽不至于糟糠妻下堂,却也是妃嫔成群。
按照这个时代的想法,夫妻数年毫无音信,与丧偶无异,那孩子不是天佑帝的子嗣,却比是他的子嗣更好。
至少于国有利,答应他的事也都做到了。
帝王紫气转生,又被迫传递前世记忆,当时的一幕他应该是看到了。
“带我去看看他。”沈醇说道。
成鑫愣了一下,转身带路道:“沈哥,这边请。”
“阿白,我去看看人,一会儿回来。”沈醇朝门内说道。
言霁白转身道:“好。”
沈醇离开,周盛探了探笑道:“你们感情倒好,我记得你以前还说是不谈恋爱。”
言霁白手指轻轻抿了抿道:“可能是缘分到了,您吃水果么?”
“不吃,你不忙。”周盛阻止道,“你想过以后么?”
言霁白轻怔道:“想过。”
“想过就好,他死了千年,却也算是活了千年。”周盛语重心长道,“虽然有年龄差距,但很多事情想明白就不怕了。”
“嗯。”言霁白应声道。
“但感情再好,也不能由着他胡来。”周盛清了清喉咙道。
言霁白下意识捂住了领口的创可贴:“很明显么?”
他应该都处理干净了,应该露不出来。
“年轻人啊,我说让你好好休息。”周盛说道。
言霁白脸微微红了:“真的没事。”
原来说的好好休息是这个原因。
……
“就是这里了。”成鑫跟门口的保镖打过招呼,带着沈醇进了病房。
床上的男人身上插着各种仪器,没有外伤,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是什么?”沈醇看着那波折的图道。
“心电图。”成鑫解释道,“鼻子那里的是氧气管。”
沈醇略有沉吟,将手指点向了男人的眉心,身体内阴气侵蚀,帝王紫气勉强抗衡,魂魄之中混沌杂乱,确实受了损伤。
想要给阿白看到前世画面,必然得强行唤起褚辰前世的记忆,被这么多的阴气冲刷,记忆冲击,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