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青面獠牙,狰狞恐怖,如今他虽一身杀伐,可是眉目俊美,竟是让人无一丝瑕疵可挑,银铠上的血液被擦了干净,竟是衬得人恍若天神,判若两人。
“陛下,臣在此。”沈醇单膝跪在了床前。
文和帝已经脱去了朝服冠冕,只着里衣靠在软枕之上,看着沈醇的身影,直接拉住了他的手,在看到其面庞时目光之中有些讶异,却又转为了理所当然:“果然不愧是沈威的孩子。”
他的手握的极紧,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
沈醇任由他抓着道:“陛下吩咐。”
“朕今日遭横祸,几乎子嗣断绝,只留一子,名飞白,立……立为太子,你……你要辅佐他登基为帝。”文和帝每说两句,都要歇下喘上两口气才能继续言语。
“陛下,此时不妥,十六皇子如今不过八岁,怎能当这天下之主?请陛下为天下做打算。”一位老臣匐地,其他人皆是跪地。
“朕只余一子!飞白……过来。”文和帝唤道。
凤飞白站起,在床前跪下,尚且稚嫩的小手被文和帝抓着放进了沈醇的手中:“父皇?”
“陛下三思!”有老臣呼喊道。
“十六皇子为中宫嫡子,如今又为长子,按照律例,合情合理。”一道年轻的声音说道。
沈醇看了过去,却是看到了那一身朝服,俊秀风雅的青年丞相。
窦昀。
原世界线中也有梁王逼宫一事,且事情还是成了,文和帝子嗣几乎断绝,唯有一子凤飞白在窦昀的力保下勉强留了下来。
只因绝人子嗣,绝对是遗臭万年的事情。
但梁王登基,凤飞白嫡子之身只会万分尴尬,且待新帝反应过来,只会后悔没有斩草除根。
百般挑刺折磨,只想让其悄无声息的死去,但凤飞白还是隐忍长大了,一身锋芒尽藏,像是一个傻子一样长大,看似浑浑噩噩,实则卧薪尝胆,韬光养晦,终于重新夺位,登基为帝。
而在其中唯一陪伴教导他的,只有右丞相窦昀。
帝王将相,君臣相得,本是一段佳话,合该流芳百世。
奈何感情变质,竟是隐晦之中生出了一段情,既是两情相悦,在一起也无可厚非,但凤飞白的情却让窦昀走向了死路。
帝王之情难得,但在窦昀这样博览群书,立身君子的人心中帝王之情合该给女子的,一旦沾上了断袖分桃的名声,只怕要遭天下人的耻笑。
帝王为此不娶妻生子,更是大不孝。
帝王一再相邀,为正一身清名,窦昀吊死在了寝居的房梁之上,只为全帝王名声。
君臣相得还是君臣相得,只是这段感情走到尽头,却是以悲剧收场。
世界线记录到此结束,没有后来,可有人后悔,也就因缘巧合成为了断缘组的任务。
“窦爱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文和帝抓紧了沈醇的手道,“沈醇救驾有功,朕特赐尚方宝剑,上可斩亲贵,下可斩贪官,封一字并肩王,封号……翊,辅佐幼主登基,在其掌政之前,可代为执政。”
一字并肩王,又许摄政,看似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是将朝政全部托付。
“陛下……”有臣子想要说话。
文和帝直接呵斥道:“朕意已决!”
他看向了沈醇道:“朕时日无多,与皇后伉俪情深,即便到了地下也想举案齐眉,朕若去了,皇后也随同而来。”
【宿主?】521有些疑惑。
【他在消我的疑心。】沈醇笑道。
西北军掌握宫廷,无人敢犯,他若想称帝,只需杀尽所有人,再推到梁王身上,大事可成。
可偏偏文和帝托付中宫嫡子,以高位试图架住他的野心,又怕凤飞白的母亲在,会让他控制不住,连皇后也要带走。
如此退让,却也是为了保住雍朝的这口气,免得真的落在了异姓人手中。
看似糊涂,实则深谋远虑,有大义在,他沈醇敢谋逆,就是乱臣贼子。
虽然他对皇位并没有什么兴趣,那可是天底下最辛苦的差事,看似权倾天下,实则锁尽一生的自由,但敢算计他,就要承担算计的后果。
文和帝话一出,搭在沈醇手上的小手震颤,凤飞白拉住了文和帝的胳膊震撼至极道:“父皇……”
“臣妾愿意跟随陛下前去。”皇后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行了大礼。
“母后……”凤飞白的眼角闪着泪光,眼眶红的厉害。
不论他后来如何的筹谋算计,登上帝位,如今也不过是八岁的稚儿。
文和帝老年得子,且是中宫嫡子,自然爱惜非常,只恨不得将天下的珍宝捧上,如此宠爱,也让这孩子的眼睛并未沾染上任何宫廷之中的污浊,一双眼睛像是无人可至处的水一样清澈透亮。
他年幼受尽宠爱,后来却是失去了所有宠爱他的人和一身荣华,只能在黑暗之中踽踽独行,待荣登帝位,却是连唯一扶持之人也选择了离开。
帝位高寒,却留下了一个心落进无尽黑暗的帝王。
可文和帝如此拍案,无一人再敢求情。
“陛下,十六皇子尚且年幼,还需要母亲照顾,请陛下怜惜幼子。”沈醇开口道。
他只负责剪红线,可不负责带孩子,即使这个孩子看起来十分的漂亮招人疼。
沈醇开口,凤飞白蓦然转向了他,强忍的泪水却是刷的落了下来,滴滴答答的顺着下巴落了下去,小小的身体被小巧的朝服包裹,却仍然可见那微微的颤抖。
文和帝却是蓦然笑了出来,呵呵笑了两声,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如……爱卿所言吧。”
他靠在软枕上,呼吸已经有些微弱,却是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凤飞白的头道:“要听话……”
“儿臣谨记。”凤飞白抽噎着说道。
“如此……朕……”文和帝深吸着气,却是好像连这个动作都让他无力至极,有些混浊的眼睛缓缓闭上,搭在凤飞白头上的手落了下去。
太医上前探脉,跪地道:“皇上驾崩了。”
一时之间哭泣声响起,皇后膝行过来,伏在床边痛哭出声,凤飞白拉着文和帝的手,他见过了生死,也明白驾崩的意思,悲伤之情更是难以掩饰。
帝王驾崩,新帝即便灵前即位,以日易月,也需要守孝36日才能够举办登基大典。
一切典仪都是按照以往的规矩办的,只是新帝年幼,尚未登基之前,动心思者却是不少。
文和帝的兄弟不少,除了梁王,还有其他数位亲王,入京时也都是带足了精兵。
巨大的灵寝,穿白衣跪拜者不计其数,却也显得那领头跪拜的孩子格外的娇小。
八岁,对于普通孩子而言,还是一个招猫逗狗,到处闯祸,不知轻重的年龄,但对于帝王家,却是必须懂事起来。
守孝前三日,水米不食,连大人都未必扛得住,更何况是一个孩子,但凤飞白跪在那里,却是不发一言一语,也不曾食一粒米。
“飞白这孩子,也该吃点儿东西才好,这么饿下去,皇兄在地下也不心安啊。”淮王一身麻衣跪在旁边,取出了怀中带进来的糕点说道。
饿极的时候,即便只是吃无味的馒头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是糕点。
凤飞白看了一眼,苍白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不必了,皇叔不可在父皇灵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