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亮起来之后,他就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说法。
站在面前的并不是NW,而是辛棠。
辛棠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其他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她,就算她中途消失,也很难立即发现。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脸色苍白衣服上沾着经过过道时滴落的血迹,散发着微微的腥味。郁谨的视线下移,看到她依旧保持完好的一双人腿。
她的眼神和NW的有些像,但仔细看却会发现要空洞许多,不知道是受了特殊力量的影响,还是被吓的。
他把火柴对准其他方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有事吗?”
“有。”辛棠的嘴唇微微翕动,“我也想回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的黑暗似乎没那么令人窒息了,郁谨能隐隐看清实验室的摆设。
实验室的摆设和来的时候一样,看不出有任何异常,刚刚的压迫感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整个房间只有他和辛棠两个活物。
“你想回哪去?为什么?”
“我想跟着你回去。”辛棠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带着些哀求,“我很害怕,不想再往前走了。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什么真相,我只想……只想活下去。”
她是所有人中适应度最低的人,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
郁谨侧头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那走吧。”
辛棠颤抖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臂,道:“我们快点走吧。”
手臂上骤然出现的力道宛如柔软的枷锁。郁谨淡定地把手臂扯出来,递给她一根火柴:“照明。”
辛棠捏着火柴,抿了抿唇,跟上他的步伐,有些可怜地道:“我跟你用同一根就行了。就算给我,我也……”
“我相信你,你能做到。”她没说完,郁谨就冷酷无情地一句话堵了回去。
辛棠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就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吗?”
她的声音里有些埋怨,明显已经不满很久了。这种事不用她明说,郁谨也早就看得出来,只是不想理。
“不知道。”
声音坦诚得令人咬牙切齿。
黑暗中传来微带着愤恨的咋舌声。
但郁谨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拼命向来路赶,而是在重新搜索实验室。
“你在找些什么?需要我帮你吗?”辛棠不敢一个人往回走,只能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
基本上,郁谨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都保持在一米的范围内。
郁谨观察肉块的动作顿了顿:“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走?”辛棠歪歪头,善解人意地道,“如果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到你。虽然我不是很聪明,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力量。”
“你如果赶时间,可以自己走。”
辛棠抖了抖,小声道:“可是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不敢去。”
“你连前面会有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回头?”郁谨唇边扬起一抹带着些许嘲讽的微笑,“不害怕吗?”
“跟着你就没那么怕了。”辛棠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觉得还是跟着你比较安全。”
她的眼神里有着郁谨很熟悉的憧憬,像是他就是那个能把她从危机中拯救出来的英雄。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也不喜欢别人随便套近乎。”
他把手中的肉块放回原位,站了起来,眼神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你明明看得出来,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辛棠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她能感到对面的人周身的气质倏地变得冷肃,连带着空气里流动的黑暗都变得僵硬起来。
诚然,郁谨对她的刻意亲近的行为很抗拒。可是她总想着,万一他改变了呢?人总是有恻隐之心的,也许他就心软了呢?
而且即使他们再拖后腿,他也没有说放他们不管。所以她觉得,这个人应该还是温柔的,只是表面上不说。
她不知道自己突然说错了什么,触了他的逆鳞。
“NW对你说了什么?或者说是……做了什么?”郁谨索性挑开了说,“当初在医疗室外面,你趁着混乱消失了一段时间,是去了哪里?”
辛棠一阵惊慌,眼泪扑簌簌落下,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NW,我当时只是随便找了个房间躲起来。因为你们没有人能管我,我只能自己去找,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里。”
她抽抽搭搭地问:“你是在怀疑我要害你吗?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虽然我很没用,但我真的没想害你。是我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吗?”
“你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郁谨唇边又是那种略带讽意的笑容,眼神有着洞悉一切的自信,“我知道你并不是跟着我回来的。”
他知道辛棠早就偷偷脱离了队伍。只是她一向存在感不高,霍初安和季轻歌的注意力又被日记内容吸引了过去,沉迷辱骂所长,才没发现。
“你是一直在注意我吗?”辛棠突然问了一句,眼里隐隐有了希望。
“当然。”
辛棠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笑容,就听他慢悠悠把话补完:“对于可疑的人,当然要格外注意。”
他紧紧盯着辛棠,目光似乎具化成火柴上的火光,要烧破她的伪装:“直接动手吧。”
辛棠却仍旧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他,眼中有着些许哀戚:“你就没有想过,他在骗你吗?”
郁谨微怔,心底涌起一阵不安。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跟上来吗?”辛棠指向他们的来路,语气咄咄逼人,“因为他就在等着这一刻,他在等你和他们分开,好对他们下手。”
“你现在回去,就会看见他们的尸体!他的目标就是毁掉整个研究所,任何人都不能出去。他们就快拿到钥匙了,他一定会杀了他们。”
她的声音很激动,像是恐惧到极致反而无所畏惧。
“今晚的事情就是他引起的,FX们只是为了抓住他。他不在场的时候,你见过那些FX主动发起攻击吗?医疗室前面的刺阵为什么偏偏涂着镇静药物?”
“如果不是他,根本不会有那些危险。”辛棠的声音有些哽咽,“虽然我们没有什么用,但我们也不会想着害你啊,你为什么要一直相信他。我知道他在你面前一直装得很听话的样子。但你也看到了,他对待那些FX的时候是什么态度。那些都是他的同类,不是吗?你很清楚他的破坏性。”
她突然平静下来,眼神仿佛带着悲悯。
“已经不止一个人在说他的问题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
郁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4号就跟着他往回走了。
可是回头的那一刻,整个研究所就开始变化。原本明亮的实验室重新陷入黑暗,实验室里的摆设也有所变化。
一个小小的身体突然抱住他的尾巴,拖住他前进的步伐。
他只能看着郁谨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他烦躁地甩了甩尾巴,那个东西却像粘在尾巴上,根本甩不掉,即使被摔打得血肉模糊,仍旧牢牢吸附着尾巴。
黑暗中似乎有很多类似的东西向他移动过来,发出嘈杂的沙沙声,抱住他的尾巴,从尾巴尖一路向上攀爬,几乎挂满了整条尾巴。
他的尾巴顿时变得沉重起来,几乎没办法向前移动。
4号俯下/身,拎起纠缠在尾巴上的生物,狠狠地向外拉扯。
黑暗中生物发出细细的哭声,不成形的手臂紧紧抓着他的尾巴,尖锐的指甲似乎刺破尾巴,将尾巴抓得伤痕点点。
他能感到有什么液体正趁乱注入他的身体,让他的行动变得迟缓。
4号不再做无用的努力,低头凝视着不成完整形状的生物,声音轻柔而带着蛊惑的力量:“回去。”
***
“说完了吗?”
郁谨漠然地听辛棠说完,轻轻吹向手中的火柴,火势骤然飞涨,犹如猛兽扑向前方的辛棠。
辛棠在火焰中惨叫一声,断断续续地哭着:“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宁愿相信他都不相信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