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天宝正和谢云一起破题，那小厮冲进来把两人的思路都打断了。
“你果然中了。”谢允道，“小六，去钟二管家那边拿半吊钱。”
楼天宝本想拿自己的工钱出来赏给这个小厮，没料到谢允先下了手。
她道：“多谢少爷。考中之事也在预料之内，毕竟有孔先生和少爷在。”
谢允轻轻叹了一声，他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只考了二等第三？我听孔先生说，你思路清晰，语句通畅，还有精彩的一点二点，完全是一等水平。”
院试分等次，一等二等才有参加下一级乡试的资格。
楼天宝没进一等，只拿了个二等第三名，也能去考八月的院试了。
没考一等，这当然只有一个理由。
因为楼天宝不需要考到一等。
院试、乡试和会试的难度会一层层拔高，乡试会考一天一夜，会试则要考三天三夜。
楼天宝需要合理分配精力，为秋闱做好准备。
院试就去拔头筹，一定会引起各方注意，这是她需要避免的。
等乡试结束，会试之上，她就要全力出击了。
谢允看楼天宝并不说话，心里以为她是有什么隐情，就说：“罢了，乡试再接再厉。”
楼天宝点点头，她起身去为谢允倒茶。
等她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谢允在翻看一本红封的书。
楼天宝瞧着有些眼熟，猛地想起来那是上次去恪心书局，掌柜随手塞给她的一本书。还跟她说书在市面上不流通，要她自己私下看。
楼天宝只是有些好奇，但也没多放在心上，这也导致她在回府之后，很快忘记了这本书。作为曾经的现代人，谁智脑里没有几个G的资源呢。
但是这个……给谢允看到了……
楼天宝极度尴尬，脚趾在鞋子里抠紧了袜子。
谢允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正经地看了一页，又一页，又一页。
每翻过一页，楼天宝的脚趾就用力抓一次，她总觉得自己要是再这么抓下去，恐怕能抓出一座逸仙楼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谢允忽然说了一声“好”。
楼天宝疑惑。
好？好什么好？他这是对什么东西啧啧称赞呢？
淫诗艳词吗？春宫图的画功吗？还是艳俗小说的剧情，还是……
“奇书，奇书。”谢允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他对楼天宝道，“你真是有神妙之眼，如何得了这册书的？”
接着，他就念了起来：“天下之人，皆知量胜之妙，然无法全神全心全力以赴，每每分散兵力，其根源在统帅，无策略，无定力，受制迷惑于环境，得过且过。”
谢允念完，赞叹道：“这句子虽然通俗，但格外好懂，且都是好句。”
他忍不住又念了一段：“矛与盾，互相抵触，相依而成。故将不可分割之敌对事物称为矛盾。倘若有两矛盾纠葛不清，则择其中主要矛盾，解之，则一切迎刃而解。”
楼天宝听到了“主要矛盾”四个字。
楼天宝思考了一下。
楼天宝恍然大悟，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三两步走过来，将书册从谢允手里拿过，翻了翻标题目录和正文，没有作者名字，也没有书籍来源，翻到最后，只有一个大大的第一册。
谢允看她的样子，便说：“上京的小书局偶尔也会偷偷放一些异士著作出来，不过很少有人能拿到，看来最近探子得了不少好处。这一册的想法很有趣，天保，你可否再弄下册给我看看？我不会和父王提起的。”
楼天宝讪笑一声，她将那书册收到了柜子里，说：“少爷，没想到你会对这种内容感兴趣……我知道了，但是少爷，书册得交由我保管，且未来我离府，要带这些书册走。”
谢允感兴趣这件事她是没料到，但要是给贤王发现他在看这些书，可能自己就要遭殃……
她这样子让谢允忍不住有些想笑，但转念一想，脸上的笑意又退散了，他露出了两三分落寞。
“你还是……决定要走？”他说。
“少爷。”楼天宝无奈地喊他一声。
她肯定得走，总不能一直困在贤王府中，给他当一个小小书童吧。
谢允还年轻，他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二丝真切的情意来。楼天宝知道他是不想这么快失去陪伴自己的“伙伴”，便说：“日后还能一起读书的。我只是有事要做。”
“也对。父王和我说过，你应当是有自己的抱负。罢了，我祝你金榜题名，未来朝堂相见。”
“少爷高看我了。”
谢允的眼神里有着真诚：“我年纪虽小，但看人从来不错。你会中，还能如展翅雄鹰一般。胡天保，你要是秋闱落第，会试落第，我就承认我高看于你。”
这个……这个是不能让步的。楼天宝可不打算在未来的考试上放水。
她拱拱手，谢允便离开了。楼天宝思索着他说的话，将自己院试的答案拿出来仔细看。她怎么没看出哪里有过人的地方……
谢允走后，他的两位丫鬟，熙春与敛秋跟了上来。最后头还有一个小厮汪来，净了身的，平日也常出入内院。
走了两步，谢允忽然说：“你们几个私底下赌钱这事，我可知道，但是别叫其他人来赌了，我父王可恨这些。”
汪来一听，立刻笑着打哈哈：“允大爷见笑了，我们赌的都是些好事，也不着急一时半会儿的，不赔钱，不作弄人。”
“哦？是什么？”
“也就是赌天保哥能不能中。”熙春笑道。
“哪儿啊，里头可不止这个。赌天保哥考中，得一赔二；赌天宝哥考二等的，一赔五；一等是一赔二十。”汪来加了一句。
谢允转头看他们仨，他说：“那假如他进士及第，高中金榜呢？”
汪来道：“那可高了。暂时还没开这盘，倒是惜夏，已经拿了一支累丝梅竹纹金簪出来作抵了。”
熙春跟了一句：“可不是，她那么欢喜保哥儿，怕是想等赢了把嫁妆挣出来。”
汪来和她一起笑了。一旁的敛秋却说了一句：“我也压了一枚翠雕双鹳佩。”
这下，汪来和熙春不说话了。
谢允嘴角噙着一抹笑，转身踱步离去。仿佛他们压的并不是自己的书童，而是他本人。
至于书斋里的楼天宝……
此时，她正拿了那本红色封皮的书，与自己智脑里的某一本书对应着。
找到了。
“人人皆知以多胜少是最好的办法，然而很多人不能做，相反地每每分散兵力，原因就在于指导者缺乏战略头脑，为复杂的环境所迷惑，因而被环境所支配，失掉自主能力，采取了应付主义。”
“如果是存在着两个以上矛盾的复杂过程的话，就要用全力找出它的主要矛盾。捉住了这个主要矛盾，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的确是这两句的白话文没错。
楼天宝长舒一口气，叹气摸了摸额头。
这是《毛选》的内容呀！【注1】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jpg
【注1】：并不是整本《毛选》，而是综合人类历史上各种思想，俗称《异选》。有点像现下的思政课课本，又加入了编纂者选入的内容。
另，人类历史上的先进思想必定会出现，可能是《刘选》、《王选》、《周选》。故这册书一切言论后都没有标注提出思想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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