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乾眼睁睁看着简安之从阳台退走。
他一脚踹在了身旁的树上,不等他发泄完,手机铃声又响起。
“金花啊。”霍乾抱怨道,“那女的就没给我机会说。”
杨金花在那边没好气地骂道:“你这个当爸的给儿子做过什么?!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霍乾:“你什么意思!儿子是你换走的!现在你来怪我了?!”
杨金花这才换了个语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老霍啊,咱们亏欠小淼,咱们得弥补他。”
“他也只是想过去玩玩,咱们当父母的就得让他玩尽兴。”
“要是那家人不答应,你再想想办法吧。”
霍乾烦躁的抹了把自己的头发:“我能有什么办法?老子要是那么有办法还在这儿?”
杨金花轻声说:“你不是说是个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吗?”
“吓吓她不就行了?”
“又不是真要搞出什么事。”
“吓人又不犯法。”
“为了咱们儿子,你可得拿出当老子的样来。”
“别让儿子失望。”
·
刚放学,简尧甚至来不及跟刚认识的“朋友”们打招呼,就像背后长了翅膀一样从教室冲出去,他一路连忙带跳,一眼望过去让人头晕目眩的台阶此时在简尧眼里就是平地,他一步就能迈下两步台阶。
可能是因为简尧带了个“坏头”,他身后本来就慢悠悠下台阶的学生们也纷纷效仿。
下个台阶变成了速度的比拼。
只不过简尧没有察觉,他走到街头,等了接近半个小时才等到那辆县城里唯一的公交车,
公交车绝不会考虑乘客的感受,它慢悠悠地晃着,颠簸着,像一只乌龟,只要能到达目的地,谁也不能质疑它的速度。
简尧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嘴角都还紧抿着。
其实这套房子也不是他们母子买下的,而是租住,按理说能再租出去一次,并且对方还包他们的酒店费用,就可以再赚一笔,从哪个角度想都不亏。
可能对霍衍来说不算什么,霍衍甚至都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少爷”是造成他悲惨命运的重要推手。
但简尧不愿意,他自认是霍衍的朋友,作为朋友,即便不能为对方两肋插刀,也不能落井下石,让对方难过。
更何况霍衍对他也确实是温柔又体贴,这样的人不该承受书里的折磨。
“妈!”简尧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抬起头朝屋里喊,脱鞋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他一只手撑在玄关上,又喊了一声:“妈!”
简安之在楼下听见儿子的声音,她披着披肩走下来:“你先把灯打开,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简尧这才打开玄关的灯。
“霍乾是不是来找过你啦?”简尧跑去厨房倒了杯水,递到了简安之手边。
简安之坐到沙发上,看着儿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她没忍住,笑着去揉了一把简尧的头。
简尧自然卷的头发摸起来手感很好,简安之摸个没完,但简尧也不催。
“怎么叫的人?”简安之摸着儿子的“狗头”,闭着眼睛教育,“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着谁都该叫他叔叔。”
简尧:“知道了,下次我肯定记住。”
简安之这才说:“他是过来找过我,但我没让他进门,霍衍这个爸爸跟霍衍不一样,按理说能教出那样一个孩子,当父母的就算再……哎……”
简安之叹了口气,然后就不再提霍衍家里的事,她喝了口简尧端来的水,笑着说:“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我让他给我打电话,他也没打。”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简安之看着简尧的侧脸。
明明简尧才穿来不久,但他跟简安之竟然真的就像母子,他一个眼神动作,简安之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或者他隐瞒了什么。
“今天霍衍跟我说了。”简尧不觉得这件事需要瞒着简安之,他对简安之有种莫名的信心,认为她绝不会因为钱而搬离这栋房子,“他妈不是在给人当保姆吗?雇主家的儿子想来这边玩,又不想住酒店,霍乾就想让我们把房子让出来,然后我们去住酒店。”
简安之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让你这么着急,你妈我正忙着给新书收尾,没空搬来搬去,这下安心了吧?”
简尧冲简安之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简安之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颊,笑叹道:“你这脸上藏不住心思的毛病也不知道像谁。”
这个简尧倒是知道:“像外婆。”
简安之:“……倒也是。”
虽然穿来后还没见过,但简尧能找到关于两位老人的记忆,他们和蔼又慈祥,从不对简安之如何育儿指手画脚,对待孙子更像两个老小孩,会偷偷带着孙子去吃油炸食品和冰淇淋,然后一起挨简安之的训。
可能是因为几乎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教育行业,也从不钻研人情往来,所以这么大的年纪依旧有两颗赤子之心,每年的工资一大部分都捐赠给了爱心机构,还定向捐助了十几个山里的贫困孩子读书。
甚至于简安之每次给他们打钱,这笔钱他们也从来不用,存在那里等着供孙子读书。
按他们的话说,只要简尧愿意读书,家里就能供他一直读下去,读到七老八十都行。
简尧从未得到过家人的爱,因此哪怕只是从回忆中翻出来,也依旧觉得甜。
是那种做梦梦见都能笑出来的甜。
“他不会来找我们麻烦吧?”简尧还是有些担心,他不愿意称呼霍乾为叔叔,又不能直呼他的名字,只好用“他”来代指。
简尧知道霍乾的德性,他没有三观,更没有下限。
简安之倒是很乐观:“他能怎么找我麻烦?在我们家门口倒垃圾?这些都是小事。”
简尧:“……”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简安之说,只能提醒自己多观察多注意,别让霍乾有可趁之机。
反正只要他不在家,简安之的防范心还是很重的。
跟往常一样,简尧吃了两片烤好的吐司后休息了几分钟,然后就去浴室冲澡,最后上床睡觉。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拿出手机又不知道该看什么。
于是他在脑海中演练将来霍衍大学毕业,有了成就以后霍乾和杨金花两口子会露出什么表情。
那个时候霍衍肯定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还有霍衍的亲生父母,霍衍也不能理。
那群人都是吸血鬼,不配得到霍衍的一个眼神。
简尧想看的是他们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的模样。
在书里没看到的场景,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看到。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慢慢进入了梦乡。
·
凌晨两点,一扇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在黑暗的寂静中发出略显刺耳的“吱呀”声,推门的人自己被吓了一跳,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等了几秒后才呼出一口长气。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沉甸甸的坠着他的手,里面好像是固体,又好像是液体。
霍乾低头看了眼塑料袋,为了防止里面的血漏出来,他还专门套了两层塑料袋。
杨金花让他想办法,他能想到什么办法?只能从电视剧里学。
电视剧里威胁人不是刷漆就是在对方门口扔死耗子死猫,为了看起来更恐怖,他晚上才去主城区的市场买了一只鸡,让老板现杀,放出的血也得给他。
这样就够了吧?
一个单身带孩子的女人,能不被吓到?
到时候再谈,她肯定会同意。
霍乾心情陡然变得轻松起来,是啊,他这个当爸的总得给儿子提供一些好东西。
等以后儿子dú • lì了,不靠那家人了,自己跟金花再去和他相认,下半辈子自己就能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
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能让他乐得找不着北。
提着塑料袋,霍乾小心翼翼地走到简家院门口,他准备把鸡血洒在门口,把鸡扔进围墙。
公路上倒是有摄像头,但居民区没有,他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证据。
甚至于哪怕有证据,也最多被罚钱,如果要蹲局子的话就把锅甩个霍衍。
霍乾在简家门口半蹲下去,他并不怎么灵活的手指拆着塑料袋——老板不知道怎么想的,装袋的时候竟然给他打成了死结,霍乾越拆越不耐烦,甚至想直接把塑料袋撕开。
夜里凉风阵阵,霍乾的精神高度紧绷,他干过很多坏事,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干,业务还有些不熟练,因此格外小心。
就连路边的虫鸣在他耳朵里都会变成人的脚步声。
霍乾解到一半就意识的回头,然后再次低头解袋子,周而复始。
就在他终于快要解开的时候,一道凉风忽然从他背后吹来,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路灯昏黄,人影投射在霍乾身上。
霍乾有些呆滞的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影子,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道身影格外熟悉,霍乾转头看去——
熟悉的人,熟悉的脸,唯一不熟悉的是对方的表情和气质。
那张永远挂着笑容的脸此时像被冰封住般透露着寒意,眼眸幽深而冷漠,像是没有感情的精致木偶。
霍乾下意识地低喊道:“不声不响的,你干嘛?想把你老子吓死?”
只是这次他没有听见回应。
他看着霍衍走到他面前,霍乾连忙站起来,只是站起来的这一刻,对方已经抬起了手。
霍乾的身体瞬间软了,他像是被抽去了筋,软趴趴地向下滑去。
打晕他的那只手接住了他。
失去意识前,霍乾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不远处的路灯,慢慢由实变虚,像是一张放肆而阴狠的笑脸。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霍乾悠悠转醒,他茫然的环顾四周,这是他熟悉的环境——他家。
霍乾迷茫的发了几秒呆,还没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等他终于回忆起刚刚的遭遇时,另一个房间响起了脚步声。
漆黑的夜晚,没有人声的郊外,就连月光都比平常黯淡。
霍乾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但他还是喊道:“霍衍?!是你吧?是不是你?!”
“你要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霍衍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的一半身体暴露在灯光下,另一半身体隐匿在黑暗中。
“爸。”霍衍面无表情的喊出这个原本非常亲密的称呼。
霍乾忽然打了个哆嗦,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他熟悉的,逆来顺受的养子,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霍衍走到霍乾眼前,此时霍乾还趴在地上,霍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愤恨,只有悲悯的探究。
“别叫。”霍衍微微俯身,他叹气道,“我不想现在就割掉你的舌头。”
霍乾瞪大双眼,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跟他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干得出来。
黑暗降临的时候,永远处于光明中的人总是不敢置信。
如同此时此刻的霍乾。
霍衍挽起袖子,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平时的笑容。
霍乾吓得声音颤抖:“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你老子!你信不信我叫人!”
霍衍看了眼窗外的夜景:“随你。”
霍乾崩溃道:“你到底要干嘛?!你tm长本事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等我站起来,我打断你的腿!”
“腿?”霍衍看向霍乾的双腿,他眼睛微眯,笑道:“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但既然是你选择的,那我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夜渐深了。
简尧梦见自己在看一场球赛。
球场突然有人惊叫了一声,那声惊叫短促而尖锐,吓得他从观众席的座位上掉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