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分析好后,迅速将推断告诉同伴:“你们谁能看到前面情况么?”
目前局势不明,不方便和所有人都交恶的拼命挤前排,那是效率性价比最低下的选择。
离池声音凝重:“那个老头出现了。”
“老头?”沉鱼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月老祭司?”
“嗯,就是那个人。”离池说道,“仍然满身红线,且看他如何说。”
前面略微嘈杂的人声陡然消失了。
因为月老祭司开口欲言。
“诸位来到此处,想必都是为了凌霄宝剑,会见剑灵。”他声音嘶哑,态度不像幻境中那般辛辣轻佻,“老夫看管经塔已有数百年,见过无数修士前来求缘。均是如你们这般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可惜得以善终者,寥寥无几啊。”
他嘶哑的笑了几声:“所以老夫有一句劝,进了塔门,可就再没有回头路,生死由天。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诸位重新考虑考虑吧。”
现场一片屏息凝神,没人应声。
月老祭司又笑起来,絮絮叨叨地嘀咕:“很好,连决心也是一如当年,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那老夫不说废话了,年轻人都急性子。”
此时听得多了,沉鱼便品出差别来。
幻境中的月老祭司轻佻辛辣,为老不尊,但眼前的月老祭司,已是垂垂老矣,说话像棺材里的尸体发出的气音,破烂风箱竭力地鼓噪。
除此之外,倒是相差不大。
接着月老祭司讲述了凌霄会规则。
“这是你们唯一需要通过的考验,最先抵达塔顶的人,便是本次凌霄会魁首,能够得见凌霄剑灵。至于你们在塔内如何登塔,是联手合作,还是彼此攻击,都没有任何限制。”
“唯一的规则是,凌霄剑灵,只会垂青于最强者。”
说罢月老祭司疲倦地摆摆手:“你们去吧,老夫一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
尽管众人均是心里着急,恨不得自己第一个进塔,而月老祭司也已让开塔门,可谁都不敢率先进去,生怕显得自己无礼或者过于急切,拉低月老祭司对自己的印象分。
在这样既快又慢的古怪氛围中,除了沉鱼四人外的修士均进了经塔。
沉鱼这时方才走到月老祭司面前。
老头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在沉鱼之前,已经有过许多人尝试向他搭话,但月老祭司要么闭眼假寐,要么胡言乱语两句话敷衍过去。
沉鱼站到月老祭司面前时,对方显然以为她与其他竞争者别无他样,因此完全无动于衷,念叨着常人听不懂的奇怪言语。
“老前辈,有件事想要请教您。”
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确定只要不是彻底失聪,这老头肯定能听清她的话。
见月老祭司没反应,她自顾自道:“我们进入北邙山后,经历了一场试炼,那是一处环境,那时候我们在一处月老庙中遇见了与您长相极其相似的人,他自称月老祭司,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请问是您么?”
沉鱼说话很客气,语速也不快,她寻思月老祭司怎么都该有些反应。
毕竟当时是他指引他们的不是么?
结果任她口舌费劲,老头就是不理她。
正在沉鱼琢磨怎么做能叫这老头开口时,离池走了上来。
带着青铜鬼面,浑身煞气的冷漠少年,总算叫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多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不得了,只见离池一把揪住月老祭司衣领,将其从地上拽起:“她在与你说话,没听到么?”
月老惊骇地睁大眼睛,满脸写着错愕,显然没有想过,居然有选手胆敢这样对待看门大爷。
不怕被穿小鞋过不了关,甚至死在塔里么!
而面对离池,绝大多数保守派,首先注意到的都是——
“鬼族后裔,毫无礼数可言么?”
月老祭司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讥诮道。
这样的种族歧视,离池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嗯,我乃蛮夷,不开心时便会shā • rén取乐,”他冷淡道,“所以现在知道怎么做了么?”
说着,他另一手掌间氤氲出沸腾黑雾,无尽的刻毒怨恨自那鬼雾中散发开来。
货真价实的恶鬼!
“想好了么?”离池声音干脆,大有不配合就一巴掌解决他的架势。
他的表现,实在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毕竟离池扮演大恶人,根本是轻车熟路,老本行了。
月老祭司安慰自己,有谁会与鬼族讲条件?自己这是随机应变。
“有什么问题……请说。”月老祭司不情不愿地说道。
嗯,怕死。
怕死就好办了。
离池示意沉鱼不要开口:“她方才说的你没有听见么,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不、不用……”
虞桃和沉鱼面面相觑。
尤其是虞桃,她发现离池和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她虽然知道离池不好惹,但初遇后没多久,离池便摘下面具,与他们合作探索幻境中的秘密,虽然冷酷,但除却敬而远之外,倒也还好。
然而此刻的离池,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虞桃不敢想象,若是他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自己能撑多久。
但他这样对待月老祭司,真的没有问题么?
沉鱼想的则是,离池心情果然很不好。只能说月老祭司太倒霉,恰好撞枪口了。
月老祭司说道:“我不认识她,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很好,那去死吧。”
离池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掌,似乎要将月老祭司活活扼杀,老者的面庞迅速涨得通红,接着由于无法喘气,憋得捶胸顿足,手舞足蹈,试图扒开离池的手,然而少年的手如同铁爪,死死焊在老者咽喉,怎么都分不开。
虞桃嘴唇动了动,有心劝阻,然而一看沉鱼,对方神色镇定地看着前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谢孤容……根本不用看,谢师兄和离池师兄是一路货色。
“沉鱼,我们不管管么?”
“嗯?确实,能看出来这位月老祭司实力不是很强,咽喉已成为他的致命弱点,无法用灵力维持生命运转,灵力衰微,按照他的情况,大概再过十息就会失去意识,十五息后便会彻底死亡。”
虞桃惊了,沉鱼不仅不劝阻,甚至冷静分析起局势??
莫非还有什么细节是自己没看出来的么?
那老头可是已经翻白眼了,如果真死了怎么办?
“呃啊,咳咳咳……”
离池松手,月老祭司瘫倒在地,涕泗横流,粗沉地大口喘气,不住咳嗽。
哦,难怪不插手,原来是离池一开始就没打算shā • rén。
也对哦,不管怎么说离池师兄都是正派弟子,威吓老人可能是性格使然,但底线在那里,怎么可能和邪魔外道一样呢,呵——啊???
只见鬼面少年重又伸手,将还没喘过气的老头拖起,再度赠送窒息体验卡。
虞桃:???
好家伙,这是在干什么?
是……刑讯么?
待老头再度翻白眼,离池方才松手,看着瘫倒在地面的老者,他淡淡道:“这只是最简单的刑讯。说出你知道的,否则你可以体会更多。”
沉鱼注意到虞桃震惊的表情,解释道:“别忘了暗门是做什么的,而离池是暗门王牌。放心,他有分寸。”
不是,有分寸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虞桃怀疑自己认知出了问题。
可是除了她意外,其他两名同伴为什么都是满脸写着平静,习以为常的模样?
莫非她才是那个大惊小怪的人?
虞桃缓缓打量同伴三人,总有种自己误入贼窝,结果现在才意识到的感觉。
“你这小子……”月老祭司由于咽喉持续遭受压迫,声音变得嘶哑,“半点悲悯之心也无,也配做归古剑派弟子,也配得见凌霄剑灵?”
“凌霄有慈悲之心,我没有。”
离池平静问:“你想去见凌霄么?我可以送你一程。”
月老祭司立刻闭嘴。
他以余光打量离池,心中约莫在偷偷骂他,可离池不在乎。
“说出你知道的。”
离池说道:“同样的话我不喜欢重复,这是最后一次。”
月老祭司对其他选手能够吆五喝六爱答不理,结果如今遇到全员恶人小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认栽。
“你们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同期。”
“同期?”
“嗯。”月老祭司道,“我们均是人类,只是有的垂垂老矣,有的已是亡魂,但在这北邙山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你们生得一模一样。”
“北邙山中,一切皆有可能。死者复生,亡灵还魂……很难么?”月老祭司说道,“这都要归功于凌霄道长的遗泽,才能给我们这些遗老遗少方寸喘息之地。”
“你们是什么人。”
月老祭司微怔:“我是什么人?”
“哪怕是要追溯到仙魔大战以前了……那时的我,是花神祭司。”
沉鱼想起,他们见到的那个魂灵是月老祭司。
“所以,我们见到的,是月老祭司的魂灵?”
“应该是的,魂灵在北邙山中,能够任意穿梭于现实与幻境之中,其实老朽也想过许多次,要不要干脆转化为亡灵,倒也显得自在,然而踌躇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
人老了就是容易碎碎念,月老祭司说着说着就有些跑题了。
沉鱼及时提问,拉回正题:“那你们为何生得一模一样?”
“与我相同相貌的,在这北邙山中多了去了。不过这都不是我们的原生面貌,似乎是凌霄道长有意为之,可具体用意为何,你们怕是要问剑灵姐姐了。”
“剑灵……姐姐?”
“嗯,她的年纪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比我们都要年长,而外表始终如一的年轻,所以我们都叫她剑灵姐姐。”
沉鱼心中微动,立刻提问:
“你见过她,她长什么样?”
花神祭司迟疑:“好像有点记不清……”
离池什么也没说,只淡淡望过来。
花神祭司立刻老实了:“我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