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起来!”
看着那张依旧苍白无神的脸,简清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翟迎你他妈给我清醒点!”
“为什么要跳?!为什么要放弃?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放弃尊严去乞求?!他们渴望想要活下去的机会你就这么践踏?!”
“我看不起你!”
她越说越激动,后知后觉涌上胸腔的酸涩和委屈像是洪水倾泻般,易如反掌击溃了早已风蚀多年的大坝。
“他们那么想要活下去……”
还记得顾流漪说过她在实习轮转至肝胆科时,曾经碰到过一个确诊肝癌的患者。
在主治医师以认真严肃的态度说明了病情已经发展至晚期,并且时日不多之后,那名堪堪年过百半的男人突然起身,跪在了地上。
他扯着白大褂的衣角,抓着医生的手臂,痛哭涕流,哀声恳求医生。
求求他们救救他,他想活着,想活下去,真的很想活下去。他想看着自己的孙女上大学,想看她结婚生子。
他想活下去!
不提顾流漪,就连光听描述的简清,都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感受到那个人的绝望和迫切想要活下去的卑微。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翟迎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沿着眼眶一路向耳廓延伸,一时竟分不清是简清的眼泪还是她的。
“他们——”
曾经她的被窝里,会有妈妈身上的味道。她以为,经历过父亲那一遭,日子会一直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可是简清无法忘记,女人在庭审上听到一审结果时,悲哀又急切的解释。
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助地朝位居高位的审判长声嘶力竭地乞求。
她一遍又一遍地大喊,自己不是凶手,她没有shā • rén,求求他们收回审判结果,她不想死!
喊到声音沙哑也不肯放弃,哪怕根本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们……”
压抑了许久,想要说的话全部哽在喉间。简清揪着翟迎衣领的力道渐渐消散,最后脱力般崩溃地跪坐在那里。
耳边响起的,是母亲生命的最后,留下的话语。
简简,妈妈好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学业有成,结婚生子,幸福的生活。
我们家丫头这么优秀懂事,以后一定会碰到一个宠你、爱你,眼里都是你的另一半,你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就算没有妈妈,我们简简,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对吗?
简简,妈妈真的……不想让你一个人。
字里行间,透着生生的无力。
简清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像是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爆发,悲痛欲绝。
他们!
他们那么想要活下去!
可是他们却没有那个机会,即便是苟延残喘,上天也无情吝啬地不想给予。
她可以接受世界上的生离死别,哪怕是突如其来的。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自暴自弃,放弃生命。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
自己轻而易举放弃的生命,是已死之人弥足珍贵的奢望!
“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啊!”
……
被消防员抱下救生垫的时候,原本在天台上的一众人才姗姗来迟。前前后后一队人一股脑地全部跑向翟迎,吵得检查身体的医生都面露不耐。
简清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一个抬眸便和纪梵对上了视线。
男人似是一路跑过来,额间沁出细密的汗。和方才的临危不惧不同,此刻他的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剑眉紧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爽的阴冷。
威慑力太强,简清蓦地一怔。
错过了褐色的瞳仁中,眨眼消散的放松。视线中,纪梵抿着唇,面色不善地朝她走了过来。
许是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压迫感和质问的意思过于强烈,简清心虚地低下了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这样的情绪在法庭上不曾有过,也是她第一次在纪梵面前,生出弱势的情绪。
纪梵盯着女生毛茸茸的头顶,目光从她骇人的手臂上移开,陡然落在染了血迹的脸蛋上,心里有一股郁气不作声地全部往上涌。
方才在天台的那一场闹剧他见的多了,从头至尾都是从容不迫地看着主角和配角的情绪变化。
毕竟无论跳与不跳,都影响不到他的利益。
所以在翟迎跳下去的那一刻,心里冒出来的想法,和年少时在听筒里听到的最后几个字重合在了一起:
终于解脱了。
是啊,她如愿解脱了。
可是松懈的状态持续不到一秒钟,所有的置之度外都在看到简清掉下去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他的慌乱显而易见,凉意自心尖尽数蔓延疯狂麻木他的感官。他甚至连趴在天台往下看的勇气都没有,直接推开门往下冲。
现在看到人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纪梵遏制着满腔的负面能量,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直至半晌,才能心平气和地说出一句话:
“简清,你看着我。”
简清没应,咬着唇瓣倔强地低着头。
纪梵拧眉,眼梢都带着异样的红。即便刻意收敛,但话语里的戾气还是冲破往日伪装的温柔,不受克制:
“如果消防没有及时赶到,如果下面没有救生垫,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会剥夺你的生命?!”
男人的声音一贯的好听,如今染上了点怒意,依旧清冷得听不出多少情绪,训斥得直白不懂委婉:
“她想跳证明她不惜命,你跳就是愚蠢!”
“场面话说得那么漂亮,可你跳下去了又能改变什么!能解决什么!?她的父母会一辈子活在阴影之中,那你呢简清!”
他的声音有些哑,生气却暗藏不住其中的无奈。最后的那一句询问,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卑微和妥协,苦涩到了心坎。
“你想让谁经历失去的痛苦?”
纪梵的眼睑轻颤,描绘着女人的眉眼,不肯偏离一瞬。
心里塌了一方又一方,就像多米诺骨牌,从她掉下去的那一刹起开始塌陷,直到此刻看到她,骤然结束。
头顶的数落,凶狠不见柔意,在听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简清的身形几不可见地怔了下,酸涩的情绪只能靠握紧双手来忍耐。
她没有父母,自然没有人会因为她的不辞而别活在阴影之中。
这个事实,既该愉悦又不忍悲哀。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男人漂亮的手垂落在身侧。挽起的袖口下,腕上的手表不断反射着光芒,刺得她双眼发痛,眼眶愈发温热。
还记得不久前在亭心湖畔,这只手牵着她时,无声却给予了一定的心安和温暖。
令人留恋,令人贪婪。
“纪梵。”
简清抬起头,念着他名字的声音颤抖中带着明显的哭腔。睫毛沾着水珠,通红的眼睛泛着水意,雾蒙蒙的,溢满了委屈和脆弱。
她抿了抿唇,强忍着泪意,想要伸出手却不敢有所行动,只能孤注一掷地望着他。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兔子,眼巴巴的,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你能不能抱抱我。”
第一次。
我感到委屈只敢对你说,帽子脏了。
第二次。
我却忍不住想要从你身上寻求依赖。
如果还有第三次。
我想我大概是,有点喜欢你。
……
想让谁经历失去的痛苦?
你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某作者自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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