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天。
京成,四合院。
孟启东风尘仆仆地从外地回来,身后的管家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一个九岁的孩子。
孟启东指了指那孩子,对自己十岁的儿子,孟元泽说:
“认识一下,这是你的弟弟。”
*
那天早上,我曾以为我的好日子来了。——孟致东
从那天开始,我知道我的人生完蛋了。——孟元泽
*
孟致东九岁那一年,他还姓莫。
他是跟着母亲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放学回家,他问母亲:为什么其他同学都有父亲,随父姓,只有我不同?
母亲就打他,一边用扫把抽他,一边骂他:怎么就不能随母姓了,你不是我亲生的吗?我自己生的就是要跟我姓。
被打过一顿以后他就学乖了,以后再也不问这个问题,以免刺激到母亲,自己又会挨一顿揍。
他的母亲莫筱棋是个纤细瘦弱的小女人,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就怀了他,因为家里人反对未婚生子,她就独自带着他,来到这个小城市生活,在一所普通中学教美术,一住就是很多年。
人人都觉得莫筱棋是一个柔弱可怜的单身妈妈,也没少给她介绍相亲对象,可她却也要面子,态度强硬地拒绝一切接济,苦楚都压在心里,撑着不说。
回到家里,关起门来,怨气常常撒在年幼的儿子身上。
莫致东小时候没少挨打,母亲劈头盖脸的责骂,是家常便饭。
不仅是打屁古,打手板,莫筱棋怒起来什么地方都打,头、脸、小臂、小腿、后腰,几乎是遍体鳞伤。
都是因为生了他,她才会过得这么苦,儿子却是个没用的,不给她争气。这是莫筱棋最常说的话。
在莫筱棋严苛到刻薄的要求之下,他学会了小心谨慎、看人脸色地生活,不敢有一点差错。
在学校里不慎把衣服袖口蹭上了一点墨汁,赶紧就脱下来洗了,湿衣服穿回身上,就那么风干,生怕回到家里被母亲发现了。
这样生活已经形成了习惯,以至于莫致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挨过打了。
母亲不仅再也没拎起过扫把棍子,还买了红花油回来,给他淤青的伤处上药。
莫致东感到有点受宠若惊。
直到那天,母亲给他换上了新衣服,把他整理得干干净净,自己也打扮得很漂亮。母亲牵着他出门,告诉他说,要带他去见爸爸。
见谁?新爸爸吗?
他以为母亲要嫁人了,心里紧张不安,不知道新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他好。
莫筱棋摇了摇头说,不,是你的亲爸爸。
莫致东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他有爸爸了!他没想到每次提起父亲就火冒三丈的母亲,竟然会主动带他去找父亲。
莫筱棋牵着莫致东去赶火车,经过数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他终于见到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
他的父亲孟启东,风流儒雅,架着金边眼镜,戴着腕表,刚刚从外地开会回来,一副上流精英的模样,仿佛和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这就是父亲吗?他就感觉很陌生,没有别的感觉了。
他以为母亲和父亲重逢之后会结婚,他们一家三口会住在一起,在父亲住的四合院里。
谁知,事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莫筱棋没有和孟启东结婚。
不是莫筱棋不想,而是那套四合院里,早已有一位女主人了。
孟启东也早已育有一个儿子,比他还早出生半年。
他的母亲,是他父亲和妻子之间的,第三者。
当年孟启东骗了莫筱棋的感情,之后便挥挥衣袖回了京成,再也没见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