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凌霄洗完澡回来后,看见大碗已经让他洗干净放回了柜子里,于是也不问他了,径直往卧室里走了进去。
程少微还在客厅里工作,两人向来话少,程少微说话最多的时候,大概就是有目的地要跟许凌霄行夫妻之实的晚上。
不过,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一躺到床上就迷糊了,不知道程少微什么时候进来的,身上带着舒服的清爽,在她唇上温柔地碾了碾,然后就抱着她睡。
她掌心贴在程少微的心口,把头埋了进去,月色撩过爱人的窗户,一切都显得安静,直到,许凌霄觉得身前的温度被突然抽走了。
黑夜里,她蹙了蹙眉,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像溺水之人,在梦中挣扎无数次后,终于浮上了岸。
接着,床板被压向了另一边,男人没有再抱着她,似乎是起身了,但没有离开,她微睁开眼睛,看见一道宽大的后背,轮廓镀了月色,正坐在床边。
他……是做噩梦了吗?
许凌霄看着他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地躬着,不由抬起掌心,轻按在他后背上,触手有些生凉,但渗了一层薄汗。
而在她的触碰下,程少微的后背,僵了僵。
许凌霄没说话,只是掀开被子起身,从后面环住了他。
两人的心跳牵连着,气息也缠在了一起,像大海里的游鱼,跋涉万里,却还没到达目的地。
“凌霄……抱歉。”
他的声音低沉,透过心肺鼓了进来。
许凌霄忽然明白,程少微的惊醒,是因为压力过大。
眼看第二枚导弹就要发射,但之前的实验并不尽如人意,是以都在拖延,再加上现在的科研环境,称少微所面临的压力,是他前三十年从未有过。
再强大的心理,都会因为极度的紧张与不安,而在夜深人静时陡然侵袭。
这也是为什么他最近一直睡在研究院的原因,忙碌,可以让他暂时不去想其他事情。
“程少微,其实,我也害怕。”
她说完,又接了句:“对不起。”
程少微眼眸微微一怔,旋即,转身看她,满眼的爱惜:“别怕,天塌下来,都有个高的顶着。”
听这话,她忽然笑了:“你就是个高的?那你干嘛睡不着觉?起来顶天么?”
男人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在想,还有什么问题没注意到,还有哪些细节要考虑。”
他们为了保证每一个零件的质量,抓得比头发丝还细。
然而,许凌霄却跪坐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的脸,看他:“你害怕失败,是吗?”
他狭长的眼睑垂了垂:“我不想输。虽然我清楚,科学实验,失败与成功的概率都是同等存在,但我现在,只想要百分百的成功。”
这时,许凌霄双手转而背到身后,再伸出来时,是握了拳头的:“你猜猜看,哪只手里有头发。”
程少微笑了笑,下巴往右边指了指,许凌霄把手伸到他面前,缓缓张开,然后笑道:“你猜对啦!”
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把戏,拿过她的左手,掰开看,里面也有一根头发。
“怎么,这就是你的百分百猜对吗?”
许凌霄被他看穿了,也不恼:“我这只手代表成功,另一只手虽然没被你选中,但你下一次选它的时候,还是成功。程少微,我问你,既然你不想输,那如果这次失败了,你会怎么办?”
当事情未知时,是最黑暗的,但当它有了判决——
“想办法。”
许凌霄点了点头:“你还是会去做啊,哪怕失败了,你还是会在这条路上继续走,虽然路途艰险,可只要方向对了,我们的目的一定能达到。”
“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更没有钱。”
想不到,程少微有一天也会为钱发愁。
但是,许凌霄是一个知道结果的人,所以她心态很稳,而面前的程少微,没有手拿剧本,他跟这个年代的所有人一样,孤注一掷,却不知道曙光在何方,迷茫,不安,是科研工作外更大的困局。
毕竟,苏国领导人在撤离专家后,就说过:“华国人要搞两弹,最后只会搞到连裤子都穿不起。”
花那么多钱,值得吗,他们每天都面对这种质问。虽然大家都说值得,但看到那些饿肚子还要省钱的人民,这枚导弹,承载的不仅是国防的压力,更是所有人的期盼。
“程少微,你怕死吗?”
“不怕。”
“你怕,别人说你不行吗?”
“嗤。”他笑了声,“我不行?”
许凌霄挑了下眉,道:“还好,我老公没有坏掉。”
说着,搂住他躺到床上:“你知道吗,当时在国外,我听到你空难的消息后,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黑暗,我在河流中央,我想走到岸边,但是水一直抓住我的脚,我动不了,就在我要跌倒的时候,有个人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他对我说:’你看,路很难走的时候,我们互相扶着就好了’。后来,你果然回国了。”
说着,许凌霄抱紧了他:“程少微,谢谢你,愿意回来。”
她话音一落,眼睑就让人吻了下来:“凌霄,千里关山,万死不辞。”
——
这天的会议,许凌霄提交了导弹发射计划。
她估算过所有进程,确定在今年内,实现华国自主研制的导弹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