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夏凯凯和他的叔叔雨果长得完全不一样。
雨果出身在华裔的富豪家庭里,居住在米国的上流街区,从小接受最优秀的培养,出入在私人贵族学校里享受生活,充满了才华,自信又温柔,哪怕面对逆境也能够从容以对,走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这样的雨果雍容贵雅,永远都善良温柔,对待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包容和爱心。
夏凯凯被父母厌弃,可以说是在住宿学校里长大,身上有着年轻人特有的迷茫无助,有些时候有些事,甚至需要他出手才能够解决。尤其是那双单眼皮,眼尾很长,初初见面的时候会觉得眼神凶狠而锋利,只是偶尔笑开眉眼的时候,会莫名透着一股邪气,诱人的,眼眸里似乎藏着钩子,让人难忘。
外表不一样。
经历不一样。
但是穆渊却总会在夏凯凯的脸上看见雨果的影子。
今天又是这样。
跳着恰恰的青年明明有着与雨果完全不一样的长相和身材,但他却又在青年的身上看见了雨果的影子,甚至一些姿态和动作一模一样。
继而。
怦然心动。
他真的好想雨果,想的心口都疼。
偶尔午夜梦回,都是在泪水中醒来。
他其实一直很抗拒关于雨果一切,明明是那么的思念,但是又恐惧着,他有种自己会被雨果带去深渊的预感。
而最可怕的是,如果将自己推落的那双手来自雨果,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欣然的同意。
哪怕摔下去的代价是粉身碎骨。
他太想他了。
漫长的时间不但没有淡化这份感情,反而浓郁到无法承受的程度。
所以,即便是外表完全不像的夏凯凯,哪怕与他有着一丝血缘上的牵绊,依旧会让他产生某种错觉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
找到了替身一样。
穆渊明明知道眼前的那个人夏凯凯,却心动的无法控制。
而且疼的厉害。
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块,因为雨果而存在的浓郁情感像是在夏凯凯的身上得到了某种满足,而他却不愿意沉入这份感情里。
他是真的。
不希望这世上存在任何可以代替雨果的人。
那个人的身上有着他此生最浓郁且真挚的感情,他不希望让这份感情染上任何的瑕疵。
因而。
让他产生了这种替代错觉的夏凯凯,甚至在这一瞬间,让他有种愤怒的感觉。
你为什么要和雨果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
是故意的吗?
知道我对雨果的感情,所以试图这样诱惑我吗?
你的心机……真重啊。
走到夏凯凯面前,短短的几步路的距离,穆渊的脸色已经彻底地冷了下来。
甚至,让自己做出不耐烦的,厌恶的表情。
他走到冰场边上,隔着护栏看着眼前的青年,目光在他嘴唇上略过,然后冷淡地说道:“有什么事吗?”
夏凯凯笑道:“雷蒙德先生,我还以为你要晚上才能过来。”
“嗯。”穆渊用鼻孔哼出一个音,淡漠地等着青年接下来的话。
夏凯凯看了眼身边围观的众人,然后提议道:“我们到一边去说。”
穆渊眉梢微不可查地扬着,心脏重跳了一下。
于是,两人便隔着护栏,一个在冰上滑着,一个在地面走着。
就像两个世界,却又诡异地出现在同一个位面上。
这一幕让穆渊有种微妙的恍惚感。
好像真的有什么重叠在了一起,试图将他破碎的世界弥补完整,然而他在这一刻却显然无所适从。
等到了一侧,夏凯凯便停下来,对着穆渊笑。
刚刚跳过恰恰的青年,爽朗的笑容还没能完全褪去,因而再次笑着的时候,眼角眉梢的角度比平日里开的大了几分,格外的明媚。
穆渊就站在他的对面,喉结滑动了一下,有点被那笑容晃了眼。
尤其是那双眼睛。
男人恨恨地想。
太古怪了。
笑起来的时候像是要把人的目光黏在上面一样,移不开。
就像是故意的。
刻意地诱惑。
所以呢?
男人心里猜测着某个可能性,心底竟有种莫名的慌乱。
这……应该不会那么随意吧。
有些话,不应该在更加私密,或者气氛浪漫一点的地方说吗?
或许只是一些思念啊,讨好啊,或者温柔嘱咐般的示好,毕竟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出现了。
穆渊猜测着,眉心已经微微蹙紧,眼眸的深处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光芒在闪烁。
似,殷切地期待。
然后就见对面的青年洋溢着笑容,对他说道:“这几天我们不是在和国家队合训吗?接触之后,我们打算资源互享一下,他们帮我们邀请国际有名的冰舞编排,当然,如果佘磊可以的话,我们也可以通过国家队和佘磊联系。而我们这边呢,他们希望可以安排两名运动员去米国,到华星学校深造一段时间。所以希望当面和您谈一下,确定我们的名额是可以给出去的吧?是吗?”
穆渊:“……”
眉心蹙紧。
眉心蹙的很紧。
眉心蹙得最紧。
浓郁的失望感笼罩下来,他微微嘶哑地开口:“这件事?”
夏凯凯点头,然后想起什么,说:“对了,还有件事。”
穆渊看他。
眼眸一亮。
“你什么时候回国?”夏凯凯说,“快到半个月了吧,什么时候离开,我送你。”
穆渊:“……”
这一瞬间,就好像眼前都黑了一瞬。
自己好像从悬崖边上跌落了下去,是强烈的失重感,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但是四周围空茫一片,他的挣扎完全是徒劳的,只能不断地坠落、坠落……
“雷蒙德?”夏凯凯看着男人,发现在那冰冷的面孔下,自己似乎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很深很沉,就好像连光都吞噬了一样,在穆渊的身边一圈形成了黑洞,吞噬着一切,又抗拒着一切。
穆渊的睫毛抖了抖,能够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负面能量正在汹涌地袭向他,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挣扎着,保持自己的理智,穆渊低哑地说:“给你们的名额就是你们的,不需要问我。”
“哦,谢谢。”夏凯凯并没觉得意外,他知道这必然是穆渊的回答,他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穆渊,总觉得男人在这前后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但是穆渊的脸上太缺乏表情了,始终冷漠的面孔阻挡了别人窥视他的内心,强烈的抗拒在自己面前展露情绪,夏凯凯并不是雨果,他有心无力。
“那么……”夏凯凯还想说什么。
穆渊却已经转过身去,硬邦邦地说道:“我很忙,可以通过邮件办公的事,不要叫我过来。”
夏凯凯又闭上了嘴。
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从离去的男人脚下传来,轻轻的,却又有种格外沉重的感觉。夏凯凯注视着穆渊离去的背影,蹙眉。
温健走过来的时候,夏凯凯还在思考问题。
温健问他:“怎么样?”
思路被打断,夏凯凯重新抬眸,然后笑道:“没问题。”
温健长舒一口气:“那就好,你知道的,有时候外国人的想法和咱们不一样,做之前再确认一下没有问题。”
夏凯凯点头:“确实有不同。”
就像现在,他能够强烈的感受到自己被穆渊阻隔在心门之外后,他已经有点看不懂他了。
他为什么开心?为什么生气?为什么冰冷?又为什么离开?在他们之间好像充斥着浓浓的迷雾,他什么都看不见。
接下来几天,穆渊都没有再过来。
后来通过约书亚才知道,穆渊已经回国了。
或许是工作太忙吧。
夏凯凯不太确定地想着,但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这个时间段,他必须将自己的全副心力放在接下来的比赛中。
在出发前的第五天,矛青找到他们再次确认了行程,将登机时间、餐饮住宿,包括到了那边的通勤问题都一一交代了一番。
开完会后,温健开玩笑似的说着:“雷蒙德先生呢?我还以为这次他也会过去。”
矛青和夏凯凯看他。
温健解释:“总觉得雷蒙德先生对花滑很感兴趣,你看他有空的时候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你说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们邀请他上冰好不好?对了,你们谁知道雷蒙德先生的鞋码是多少?”
夏凯凯愣了愣,不太确定地想。
穆渊他……喜欢滑冰吗?
穆渊会跳舞。
但并不喜欢。
穆渊只喜欢钱。
很难想象,他会喜欢滑冰。
不过如果不喜欢滑冰,又为什么经常在俱乐部里看他们训练?
总不会发现了自己重生的雨果吧?
不可能。
如果穆渊发现自己的雨果,就不会是这样冷漠的反应。
那么……
穆渊竟然喜欢滑冰?
夏凯凯觉得很不可思议,接下来的会议都有点怔怔出神。
后来他不得不沮丧地想,赚钱只是一个职业,并不代表兴趣,没准穆渊真的喜欢滑冰呢?
要不等他下次再来华国,自己邀请他上冰滑一滑吧,像这样总是看着,又不好意思开口请求,未免也太可怜了。
就在这样的猜测和有条不紊地安排中,夏凯凯他们在新年的1月18号,坐上了前往加拿大的飞机。
……
这一次,他们参加的是最后一场分站赛,也是压力最大的一场比赛。
最后一场分站赛在加拿大,通常参赛选手都比较多,而且选手的实力都会比较强,而且较为接近。
因为总决赛,只选择分数排名前八的选手,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保证自己可以进入前八名,基本都会将第二场分站赛的机会留在最后一两场分站赛上。
这种灵活性的安排就是为了避免自己的排名被挤下去后,还可以通过第二场比赛保证晋级的名额。
当然。
因为资源紧张,竞争激烈的原因,越是到后面,“赞助费”就会越高。
对于夏凯凯他们这样完全没有“赞助费”的选手而言,就是一场硬仗了。
要不就砸钱买“门票”。
要不就靠着硬实力,杀出一条血路来。
夏凯凯选择了第二条。
如果这样的B级比赛他们还要花钱买晋级名额,这只能说明他们的实力不够,这样还有什么资格去世界大赛闯一闯,抱回奖牌!
“大家加油!”温健已经看过了这一场比赛选手的资料,在下了飞机前往宾馆的路上,对夏凯凯和周悦珊说,“分站赛已经比完了五场,最优秀的选手已经保证晋级,不会再出现在今天的分站赛上。”
“我们在英国的那场比赛,波多野惠子组合以排名第四的分数晋级,戈尔巴乔夫他们排在第八位,拿下了最后一个名额。上一次芬兰的分站赛,戈尔巴乔夫组合参加了,但分数并没有英国的分数高,所以他们的的总分是这次比赛的及格线。”
“值得注意的米国美维丝组合,他们在第一场分站赛只滑出了分,现在排名第九,但这不是他们的最好成绩,最好成绩是在两年前,他们甚至滑出过180的高分,他们对最后一个名额势在必得。”
“排名第十的是英国贝拉米组合,分。”
“我们的排名在第十一名,分。距离及格线还差了三分,这三分我们必须要在自由滑里找回来,甚至需要拿下更多分,才能够保证成功晋级。”
温健说的很认真,眉心紧蹙,脸上都是满满的紧张感。
周悦珊眼睛闪亮,即便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飞到加拿大,还是充满了干劲儿,那种精气神像是可以随时撸着袖子干架的模样。
夏凯凯则更多的是在思考上一场自由滑的比赛里,自己是在哪些部分丢的分,这一次自己又应该注意哪些地方。最重要的是,在没有“赞助费”的前提下,自己只是勉强达到及格线是不够的,他们必须要滑出更好的成绩,才能够保证晋级。
提前租下的汽车从机场一路开到宾馆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时间,温健没有让司机离开,这次的行程很紧张,就是怕时间拖得太长影响状态,因此到了宾馆稍作准备后,他们就要前往俱乐部参加比赛了。
三十六个小时的睡眠间隔是极限,一旦超过这个时间,人体就会抗议,因而每次出国比赛都要提前做好规划。
既然无法提前适应场地,自然只能压缩时间,在还算不错的状态内完成比赛。
这也是为什么,东道主通常在比赛中会有很大的优势的原因。
人体生物钟的存在确实很难克服。
夏凯凯在宾馆里洗了一个澡,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就匆匆出了门。
大家汇合,又往比赛场地赶去。
这一次的时间是真的很紧张,下飞机后连睡觉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车开在路上,已经开了十多分钟,距离比赛开始只剩下不到一个半小时,用司机的话说,他们还要在路上耽误十五分钟左右。
这一次没有了金主爸爸豪气的一掷千金,他们的宾馆住处距离比赛的场地有点远。
这个时间还是加拿大的晚高峰,如果堵在路上,比赛就彻底完蛋了。
好在虽然交通拥堵,但是车流并没有完全停止,只是以着一种乌龟般的速度,向前挪动。
坐在车里的三个人只能没话找话说,周悦珊甚至掏出了化妆包,为自己慢慢地化妆,这也是她赛前调整状态的一种方式。
温健和夏凯凯又聊了聊加拿大的风土人情时事新闻,聊着聊着温健突然说道:“你联系过雷蒙德先生吗?”
夏凯凯困惑,为什么联系穆渊?
温健说:“虽然雷蒙德先生的事业做得大,也不在乎赞助的咱们这家小小的俱乐部,但我们该做到的人情往来还是应该坚持吧。”
夏凯凯说:“矛青不是发了比赛的行程报告过去,那边的回信都收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