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全三已经对沈留祯像是个鬼神一样,知道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即便委屈地抽噎了两下,低着头说道:
“……郎君要听普通人家的事情,我就想着去南城,自己以前的家,那儿认识的熟人多,打听起来也方便,说不得就能听到几件有趣的事情,能把这件差事给办好了。
结果刚到那儿,就碰见收了我房子的鲜卑老爷了,当时他们正好浩浩荡荡地从大街上过,队伍后头用绳子栓了一个汉人姑娘。
那姑娘身上被鞭子抽的都是伤,披头散发的木着一张脸,也不哭也不闹的。
我看见那打头的鲜卑老爷我就恨得慌,心里头直冒火,再加上好奇,不知不觉地就跟在了他们屁股后头。???.81??.??M
就这么迷迷瞪瞪地一直跟着他们,走到了一处门楼子的前头,那门楼子也没有牌匾,就门旁边挂了红色纱巾做的绣球花,应该是个暗门子。
他们将那个姑娘往门楼子前头一扔,里头就出来了两个杂胡壮汉,驾着那姑娘就往里头拽……”
他说到此处,偷偷地抬眼瞄了沈留祯一眼,愧疚地说:
“……郎君,这就是件惨事,跟您要听的有趣的事情隔了十万八千里,要不就……就不讲了吧,省得坏了您的心情。”
他心里头以为,沈留祯说的他喜欢听的有趣的故事,定然是那些坊市间流传的,像是传说鬼怪啊、一波三折的爱情故事之类的,听来消遣无聊的。像是这种无头无尾的,街头一件寻常又不寻常的惨事,肯定不在他的需求范围之内。
他生怕自己没有眼色,既没有办好差事,博得沈留祯的欢心,还反其道而行之,专挑人不乐意听的来。
说不定沈留祯一气之下,就将他赶出门去。那他从今以后就又要睡桥洞了,而且,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
谁知,沈留祯挑了一下眉头,颇有兴致地说道:
“嗯?……你接着讲啊,我就爱听这些。”
贾全三一愣,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可是他马上就兴奋了起来,觉得自己歪打正着有救了。
“哎……说到哪儿了,对。将那姑娘摔在门楼子前头,有两个杂胡架着那姑娘就往楼里拽。
这个时候,那个姑娘好像才回过味儿来,哭嚎着好大声,不愿意进去。但是哪儿架得住啊,两三下就被拖了进去,一会儿就没了声音了。
这个时候,我就听我身后路过两个人,嘀咕着说:嗨,这又是从来撸来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遭了殃。自古红颜祸水,女子长得太好看了,尽是给家里招灾的。
我当时一听就明白了……鲜卑老爷们就是那样,看见汉人啥好东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自己家里头撸,全当他们还在草原上打秋风呢!当初我那铺面,那房子,都是这样没了的。”
杜十听闻,一边殷勤地摇着蒲扇替沈留祯赶蚊子,一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按理说,魏国律法不容他们掳人抢财,可是这律法光是对汉人管用,对鲜卑人不管用啊……”
“谁说不是呢!”贾全三说到此处,急得眼睛瞪大了,看样子极为恼火,“说是他们先鲜卑人祖上都是这样,只要打得过,男人都杀了,女人牛羊都掳走。在他们眼睛里头,汉人就是手下败将,合该被人抢。”
这个时候沈留祯垂着眼皮子,有些沉闷地说:
“其实律法也不是只管汉人,当今陛下就曾经御批整治过一个鲜卑人强夺民财的案子,严令不允、很是训斥了一番,当时轰动一时……所以现在还算好了,比之太武帝时,他们已经收敛太多了。”
贾全三激动地说:
“哎!那没用!他们专门逼着你写个转让契书,就说你是自愿的,你能有什么办法?好多人去衙门告,衙门的人一见是鲜卑老爷就怂了,再一看有自愿转让的契约书,即便是你哭天喊冤的,他们知道怎么回事,也绝不理会。
若是闹得狠了,他们就以扰乱公堂,攀咬贵人的罪名,将你抓进牢房里头。
我当时是人机灵,懂得钱财是身外之物,怎么也不能丢了性命,所以委曲求全,陪着笑脸给了就给了,没有去闹过。
可是,那还有许多想不开的,现在估计坟头都长草了。”
贾全三说得痛快,话音停了,空气也安静了下来,只有门房上头的灯笼,飞虫不停地撞着灯笼纸的声音。
他见沈留祯垂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睛下头留了一片阴影,在灯光下好似阴了半张脸,他顿时又慌了起来。
他刚刚是不是顶撞了沈郎君,说他不是了?……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呢!
“郎君……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贾全三结结巴巴地说。
沈留祯听闻抬了眼睛,那双桃花眼清亮如水,看着和善又天真,说道:
“嗯?……没事,我爱听,后来呢?还有吗?”
贾全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后来?……后来我不就认识了您了么,嘿嘿……”
杜十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提醒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