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婢女再次吹响竹哨,与方才的声响已是截然不同,但仍旧合着夜色与鸟鸣融为一体,就在她方要将竹哨收进袖中时,果然有人提着绸灯朝着这里焦急而来。
不过片刻,来人已至石阶下,那婢女清清楚楚看到,那人竟是大郎君身边那个俏户奴,名唤成欢的。
寂静中,婢女不由惊怔地看着身形清秀眉目隽永的成欢,心下渐渐升起一个连她也觉得吃惊的想法。
难道说,这成欢竟是大郎君的——
察觉成欢推门而入,那躲在暗处的婢女连忙紧紧捂住嘴,转而隐进阴影里,却觉得事态已越发出人意料了。
她虽是个婢女,却也知道狎妓、豢宠奴、养这些明面上不提的事,其实早已在长安城内蔚然成风,莫说是豪门贵族子弟,便是皇家王室也是屡见不鲜。
可大郎君是何等人物?
向来只喜文武兵书,自小便刻苦勤奋,对男女之事尚且淡然对之,那般正直耿介之人,怎也会……
然而一切来不及让她多想,很快衣料窸窣声再一次集中了她的注意力,当她再一次转身看时,便见披着玄色斗篷,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缓缓走来,待到廊下,借着月光看去,不是杨晋还能是谁?
然而杨晋此刻并没有立即走进去,反倒是在门外石阶下矗立良久,月色下的神情沉重而复杂,所有的心绪似乎都在此刻浮沉翻涌。
杨晋抬头看着半掩的镂空隔门,看着上面悬着的绿漆门匾,双肩沉沉垂在两边,拳头始终紧紧攥着不肯松开。
那一日阿蛮与她说的话,仍旧在耳。
“与初心背道而驰换来的东西,他日若真的得到了,还会如当初得到那把长剑一般快乐吗?”
还会快乐吗?
杨晋怔怔然看着眼前,他很清楚,不会快乐了,今日他一旦踏进去,便再也不会快乐了。
鹧鸪忽而自林中啼鸣,飒飒秋风吹得竹叶作响,隐隐竟让他生出悲凉之感。
就在此时,依稀人声渐渐在不远处的院外小径响起,杨晋默然阖上眼,他自然知道,来人是谁。
或许他这一生,本就无从选择。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杨晋自嘲一笑,多希望他能如阿蛮所言,那该是何等傲气。
可惜——
再也不会了。
感受到人声渐近,躲在暗处的婢女看到杨晋久久立在那儿只觉得焦灼的紧,而就在下一刻,她终于看到立在廊下的人提步向前,却突然平生悲凉之感。
当杨晋迈入门内,便觉寂静极了,只能听到他一步一步踩在地砖上的细微响声。
就在他转过那扇屏风,借着月光隐隐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人影时,脚下瞬间顿住。
静默间,杨晋已察觉到喧嚣人声已至阁楼外,终是紧攥着拳上前,然而当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倏然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是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撩袍跪地。
“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