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顿公爵眉心跳了跳。但大概是由于路易跟踩下去真的不痛,他并没有露出那种我想像中能让我倍感舒适的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只是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扬声对吧台后的酒保喊道:“怎么还没有开始吗!”
酒保哈哈笑着,开始往面前的吧台上一字排开地摆上倒满了啤酒的大酒杯。他身后还有个打下手的杂役,正站在一个酒桶前,直接往手里抓着的空酒杯里倒酒。
酒保扬声叫道:“那么,有意参加今晚比赛的先生们女士们,请到吧台边上来——!请一人一个座位坐好,比赛马上开始——”
他刚喊完,谭顿公爵就十分自然地直接一抬腿,坐上了我们身旁的那张高脚吧椅。
他坐上去之后,还不忘侧过头来带笑叮嘱我道:“去后面等我一下,记得给我加油。”
我:“……”
我满脸黑线,一时间没有想好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因此站着没动。
谭顿公爵却好像已经很投入于赛前准备了一般,他转过身去,随手拿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啤酒,喝了一口,咂咂嘴,对我评论道:“确实酿得不错,也许你也应该来尝尝。”
我惊诧:“真的?!”
这家酒馆果然有秘方吗?酿出来的私酒居然能满足眼高于顶的谭顿公爵挑剔到极点的味觉?
谭顿公爵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在举杯继续喝下去之前,侧过脸来对我低声说道:“……有种下等人穿过的粗劣的袜子味道。”
我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憋得脸都涨红了。
什么穿过的袜子味儿!他还能不能言语再粗俗一点!
老实说,我原本还想尝尝这种啤酒的滋味呢,这下被他一句话说得不但兴致全消,并且还想打人!
我毫不顾及自己的仪态,冲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就祝您好运了,尊贵的上等人!”
我语调里的讥讽之意一点儿都没有掩饰,可是谭顿公爵听到之后,却只是哈哈笑了起来,放下酒杯,漫
不经心似的开始把衬衫的袖子一点一点卷到手肘的位置——看上去更像是下工之后已经不怎么顾及外形是否凌乱、只想在小酒馆里喝上几杯,和漂亮的姑娘调笑一下,以放松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和躯壳的、吊儿郎当的坏男人了。
幸好他身材健美、面容英俊,一点都没有那种饮酒过度的红鼻子或红脸膛的糟心外形给人所带来的、天然的厌恶感。尤其是此刻吧台旁挤满了人,他的两旁坐着的都是外形类似的红鼻子或者红脸膛、甚至还有谢顶或双下巴的对照组;结果就是——
在饮酒大赛开始后,为他欢呼的声浪总是最高的。
他喝得又快又潇洒,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勉强之意,拿起满满一杯啤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喉结就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而有节奏地上下滑动。
有时候喝得快了一点的话,他的唇角难免会有溢出的酒液,沿着他扬起的下巴一直流到脖颈;可是即使是这样的时刻,他依然不显得狼狈,而是有种豪放不羁的迷人意味,因为我清楚地听到了身旁的人群里传来姑娘们的小小尖叫和议论的声音——
“哦天哪,他真迷人——我真想知道那道酒液能滑到哪里去……”
“哦落入他的衣领底下了!你说我给他送块手帕他会接受吗?”
“不不不,其实不去擦也是可以的!用嘴唇吻掉也没什么不行,你说对吗……”
我:“……”
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些社交舞会里,无声无息当着壁花的那位小公主坐在一角,静听着那些上流社会的淑女们扇着小扇子挡在唇边,嘻嘻笑着小声交头接耳,谈论着王都第一大众情人——
那个时候我所听到的议论,好像跟现在也没有什么不同。
好像所有的姑娘都可以放纵自己的狂想,只有我不可以。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吧台旁的比赛很快就决出了结果——
酒保扬声叫道:“今天的比赛已经有了一位最后的胜利者!就是这
位——呃……”
或许是谭顿公爵说了一句什么,酒保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
“就是这位兰伯特先生!”
我:?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之前在加冕典礼上,当他向我单膝下跪宣誓效忠的时候,报出的全名之中,“兰伯特”的确是他极少使用的中间名。现在他大约是直接借用了这个中间名作为他化名的姓氏。
我刚刚想起这个假姓氏的出处,就听见酒保用更加响亮、更加愉快的声音喊道:
“所以!今晚这枚美丽又昂贵的山茶花发饰,就属于这位兰伯特先生了!来吧!大家为了兰伯特先生的胜利而热烈欢呼鼓掌吧!”
小酒馆里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口哨声和鼓掌声,气氛一瞬间就被刷到了最高点。
我也只好随着大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