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颓然倒过去,虽然他的大脑已经混沌到了不能思考的地步,但是听着耳边许明月一声又一声的表哥,他还是无意识地扬起一个微笑……
冰冷的雪花飘落在他的面颊,然后化做了温凉的水珠,再顺着他的双颊流下,最后滴落进微凉的土壤,再也寻不见了……
他温琼此生就没有眼泪,那……这融化的雪水,便就是他的泪水吧……这辈子,究竟是对还是错,他已经不愿意去回想……总之,结束了,他终于解脱了……
许明月惊慌地半跪在温琼身边,眼泪哗啦啦的流着,颤抖着唇却只能抖落出,“表哥……”两个字来……
跟着的仆婢们吓坏了,连滚带爬地回府叫人,还有人沿着街角去寻最近的郎中。霎时,置办年货的人们也都围在这一侧,远远看去热闹极了,仿佛出了什么引人注意的新奇事。
这其中,只有许明月一个人,拉着温琼的衣袖,待在他的身旁。她吓得有些无措,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虽说她的确不喜欢琼表哥,也不觉得表哥是个好人,但是如今看着表哥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心里却又惊慌又难过……
表哥虽然不好,但是在自己心里,却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
也就在这时,许明月不经意地一瞥,看到温琼宽大衣袖下白嫩的左臂上,似乎有什么……这个角度看过去,只有自己才可以将一切情况尽收眼底,站在周围的人都是看不清楚的,所以,别人都没注意到。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微微抬了抬温琼的衣袖……
等看到琼表哥白嫩如玉的手臂上那些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伤口时,她吃了一大惊,刹那之间,她的指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般,松开了温琼的袖子……瞬时,那些伤口又被掩盖了过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些伤口……许明月头晕目眩,怔怔地往后仰去,醉书赶紧在她身后扶住她,小声道:“小姐!怎么了?”
“表哥……表哥他……”许明月惊慌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醉书以为许明月还在担忧温琼昏厥一事,她突然眼睛一亮,“小姐,你别担心!看,醉画请的郎中来了!”
那老郎中赶紧从人群中走过来,为温琼把脉。
一时间,周围七嘴八舌的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郎中诊脉。
只有许明月,一脸复杂的看着温琼,她真的不明白,也想不清楚,表哥手臂上为何有那样多那样多的伤口?
他武功那样高,也、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谁敢伤他呢?
难道是他自己?!
就在这时,那郎中开了口,“公子似乎体有残毒未除干净,近日里来又思虑过多,情志所伤……这身病心病缠绕在一起,难除、难除。”
“那……那我表哥他没事吗?”
“此时还未伤及性命,我已经在他舌下放了人参吊住精元,赶紧休养几日就没事了。”
许明月的心放了一半下来,她没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而是让醉画从袖口掏出钱袋来,全给了那郎中。
毫无防备的,人群中突然有人道:“这、这公子和温公子的画像很像呢!”
“早就听闻温公子俊俏,今日一见,真是恍若谪仙啊!”
许明月咬了咬唇,她不太喜欢表哥被人指指点点。
好在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赶过来一众家丁,将人群赶远,百姓们虽然很想继续看热闹,但是也知道都是大人物来了,一个个都不敢久留,刚刚还热闹的西市街,一时间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了。
果然,这是温府和许府的轿子来了,许明月看到许重瑌,松了口气,赶紧道:“爹!表哥他……”
许重瑌心急温琼,也赶紧下了轿,“怎么样了?!刘太医,请您过来看看。”
众小厮七手八脚将温琼抬进一座软轿里,其他人则站在外面等着刘太医把脉。
刘太医把完脉,摸了摸胡须,说辞和前面那位郎中差不多,“性命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温公子体内似乎有一种奇毒……”
正说着,温府的轿帘晃动了一下,是温栎走了下来。
他身长八尺有余,容色同温琼有六分相似,也是长眉春目,却又不失英挺的模样,可以想见,他年轻之时容貌应该也不输温琼。温栎缓步走过来,对着许重瑌行了个礼,“大哥。”
这温栎不过比许重瑌小七岁而已,但是长得却极为年轻,看着不像三十来岁的男子,反倒像温琼的哥哥,他每每和许重瑌站在一起,都似乎差着一辈,这一声大哥听在旁人耳里,总是很违和。
许重瑌还挂念着他的外甥,他眼睛看着那边躺着的温琼,轻轻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就别多礼了,赶紧看看春儿这孩子怎么样了。”
“不会有大碍的,大哥不必太担心。”
看来不管出了什么事,姑父总会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啊……一旁的许明月看到温栎,怯生生走了过来,她一直有些怕他,这会却是硬着头皮不得不见礼,“明月见过姑父。”
温栎面无表情地瞥过一眼她,“嗯,长大了。”然后他便转过头去,问那刘太医,“他并无大碍吗?”
“正是。”刘太医知道温栎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想着露个脸也好,于是就多说了几句,“只不过这毒难解,就连我也未曾见过……这毒,奇就奇在虽然霸道,但是却不伤及性命……贵公子这次昏倒,应该是近日里来忧思成疾、心志抑郁所致……”
温栎一脸淡然,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这毒解不了,有劳刘太医费心诊断。”
“不劳、不劳。”刘太医说着写起药方来,“照着这个抓药,吃上五符,就没事了。”
“好,多谢太医。”温栎点点头。
许明月看着冷静过度的姑父,心中有些难过,不知是不是她觉察错了,她只觉得……姑父这模样,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琼表哥……
“大哥,明月,你们也早些回去吧,我让琼儿好好休息一番,也就没事了。”温栎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许重瑌抱了抱拳,“那快快让玶春休息吧,等他休养好了,我带着娇娇去看他。”
“好。”
就这样,人命关天的这么一件大事,三言两语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许明月有些魂不守舍,她瞅了半晌许重瑌的脸色,终于还是问道:“表哥……怎么会中毒呀?”
许重瑌皱了皱眉头,“这……为父也不知道。”他看向许明月,“你和你表哥出去的,你应该清楚,玶春今日是怎么了?”
许明月回想起那一幕,又吓得浑身颤抖起来,“我……我不知道……表哥正好好的说着话,我一抬头,突然就看见他、他唇角有血……然后、然后他就倒下了……”
“唇角有血?”许重瑌没想到这么严重,他摇了摇头,“来的路上,为父倒是听说……玶春好像做了什么错事,被玄空道长罚了闭关半个月……”他说着说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今日两位郎中都说玶春忧思成疾,或许……和这事有关?”
许明月瞥了一下许重瑌后,就赶紧低下了头,“可、可能是吧……”
“玶春这孩子……”许重瑌叹口气,“他不是不好,反而是太好了……总是让人挑不到一点错处,或许是因为幼时家中横生变故,故此就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懂事许多……”
只是,这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世间,哪里有至圆至满的事物呢?自然,天地之间,也不会有十全十美之人……
父女二人都心事重重的回了府邸,一进门,冯淼清就凑了上来,“娇娇,怎么了?刚刚小厮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是那个温公子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