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周江趴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就一点,就差一点,他心中那完美的作品就要完成了。有无数个夜晚,他心中的女主角会在梦中活过来,与他谈心,陪他写作,成为他的爱,他生活的一部分,梦里,他总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大导演,风光无限。所以他常常不愿醒来,去面对那一无所有的现实。
名校毕业,一路顺遂的周江,在走入社会后渐渐明白,才华与际遇是不一定对等的,太多因素,会成为困住他手脚的枷锁。
年轻时,身边的人会告诉你为梦想闯一闯是很正确的选择,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坚持却成了别人嘲笑你的资本。
三十大几的人,做着二流剧团道具组的小组长,守着这十几平的出租屋,写着不主流的剧本,做着当大编剧导演的梦,时间长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这块料,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浪费光阴,和父母给的这副尚且算得上健康的躯体。
就这一部吧,写完这最后一部,就不再遗憾了,我可以做回普通人,回到家乡,成家立业,孝顺父母,周江如此反复的告诉自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帘照进屋内,周江轻轻的放下笔,站起身推开窗,初冬的冷风迎面而来,他深吸一口气,眼泪夺眶而出。
一切结束吧,所有的坚持,任性,梦想,热情和孤独都到此结束吧,周江捋了捋散乱的发,重新提起笔在剧本的封面写上那两个在心中反反复复出现的字:《死舞》
画面的另一边,庄思辰为父亲的坟填上最后一捧土,磕三个头后,缓缓站起身,三十几年的相依为命,互相折磨,到此结束,剩下的人生要她一个人来走了。她自由了,却又开始怀念那种牵绊。
人总说有亲人的地方便是家,而她终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家之人,回到那空空荡荡的房子,看着那张被收拾干净的床,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生活在一个轨迹上走的太远,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枯黄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干到起皮的面颊,眼角的鱼尾纹,和裂开口的嘴唇,骨瘦如柴的身体,裹着早已不流行的褪色衣衫。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着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她对着镜子声情并茂的朗诵着这首烂熟于心的诗,这首当年为艺考准备的诗,她在心中背了一遍又一遍,为了理解,她几乎通读了作家所有的诗句文字。
回想来,那青葱岁月却遥远到模糊了画面,庄思辰擦掉无意间留下的泪水,脱掉衣服,走进卫生间,打开淋浴。
爸,从这一刻开始,女儿要为自己而活了。庄思辰光脚蹲在地上,任水流在她身上肆意流淌。
“小庄?”周江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剪了短发,干净素雅的姑娘。
庄思辰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
“好几天不见,听小王说,你不做给剧组送盒饭的生意了,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你爸爸可还好?”
“他走了,睡过去的,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