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山那双总是平静又淡漠,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眼睛,因为弥月的这个问题而生出了一丝伤感。
极淡的神色,一闪而过,却仍被弥月捕捉到了。于是他的心里也不由自主的滋生出了些许的不安。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吗?”
林青山摇了摇头,“以前不说,是抱有希望,想着哪一天保山回来,自己跟你说。但二十多年了,我老家客厅里的电话号码都没换过……我其实……也不敢再抱有希望了。”
弥月心里有什么东西直直地坠落下来,一直向下遥遥而落,仿佛总也触不到边际。然而夜色里的凉气却包围了上来,一点一点,顺着皮肤透进了骨头里。
林青山叹了口气,“我和保山,是在泉水镇附近的山里认识的。我去接你的地方,是泉水镇。你三岁那年,我又回去过一次,但泉水镇这个地方已经没了。据说是遭遇了百年难遇的泥石流,死了很多人,剩下的人都被政府安排迁走了。”
弥月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突突乱跳,整个人却是麻木的,僵在那里,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林青山又说:“我去接你的时候,也查过福利院的登记表,保山给我的电话就是从福利院打的。当时送你过来的除了保山,还有另外一个成年男人和他们村的村长、村支书。”
弥月模模糊糊的想,他们还有自己的村子?
村子又在哪里?
“他们一共送来了六个孩子,最大的是五岁,最小的就是你,刚生下来还不足月。不过等我赶到的时候,其余的五个孩子都已经被接走了。也不知道是被父母家人接走,还是被收养了。”
林青山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那时候太没用,没权没势的……这些信息,我查不到,没那个权限。现在么……镇子也没了,人也都没了,就更没法子查了。而且保山他们是不是跟着泉水镇的人一起迁走,都还不一定。”
说起来,林青山认识的,也只是弥月的父亲,至于保山的其他家人,他也并没有见过。而弥月的母亲是死是活,他也是不知道的。
林青山多年来一直懊悔当初的自己不够冷静。他接到保山的电话,一听说不足月的婴儿在福利院里等着他去接,立刻就慌了手脚,满脑子都是福利院条件行不行啊,人手够不够啊,有没有奶粉给他喝……
他满脑子颠来倒去都是这些问题,心里慌得不行,直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到福利院,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那个土花布的襁褓,看到闭着眼沉睡的白嫩嫩的小婴儿,揪了一路的心才算放回了腔子里。
但这个时候,他已经联系不上保山了。
林青山说:“我去接你的时候,在镇子上打听山里的情况。大家都说山里地震了,好几个村子都遭了灾。好多受伤的人、孩子、老人被送到泉水镇,镇上的学校、机关单位都被安排起来安置灾民。后来又听说军队进山去救援……”
弥月心里的麻木感慢慢的消失了,他像是从化冻之后的僵硬里重新活了过来,心跳也恢复了,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闷闷的钝痛着。
林青山摸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听这些不好受,但是已经说到这里了,还是一次说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