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小路尽头走来,身着红裳,系黑色腰带,肩窄臀圆,身姿柔美。这人带着斗笠,遮住半张脸,看不清相貌。
杨亥凝神而视。“……女人?”又喝了半杯酒,轻声道:“不,男人。”
徐梓焉抱着一把月琴,边走边弹,边弹边唱。
那声音幽怨,如泣如诉,勾起无限回忆。杨亥听得入迷,坐在墓前,一动不动。
就在他们相距几丈远的时候,周围侍卫腾身而出,抽刀劈向徐梓焉。徐梓焉不理不睬,依旧缓步向前。
刀光落下之时,林子深处忽然飞出数枚暗器,四面八方袭向侍卫,数十名刺客从林影中现身,与这些护卫缠斗在一起。
徐梓焉从这些人中间缓缓穿过,指尖勾起最后一个尾音,他自杨亥身前站定,从琴头抽出一把锋利的细剑。
远处刀光剑影,厮杀拼斗。
杨亥放下酒盏。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余音清明缭绕,徐梓焉幽幽道:“将军……此曲,已然终了……”
林中腾起一只黑色的雄鹰。
肖宗镜忽然勒紧缰绳,回头望去。
飞云当空,长风环绕。
这只鹰自山林而起,飞过树丛,飞过山谷,飞过血腥未散的战场,最终来到了应城。
徐怀安站在鼓楼上,面向北方。不多时,他的视线里出现了那只鹰。徐怀安低下头,他的手放搭在木栏上,指尖无比冰凉。不知过了多久,徐怀安一声叹息,离开了鼓楼。
姜小乙路过府衙大院,惊讶地发现那小池子里的莲花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这小花在她最近本就不错的心情上又添了一抹愉悦。她翘着脚趴在池子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朵花。忽闻脚步声响,她回头,见徐怀安拎着两个食盒走了过来。
她笑道:“你来给他们送饭?”
徐怀安道:“对,今日有刚出锅的桂花糕,你要不要吃?”
姜小乙刚好有点饿了,道:“要要要。”徐怀安从食盒里取出一块香糕递给她,姜小乙吹吹热气,咬了一口。徐怀安看着她吃了半块糕,忽然道了句:“小乙,大人就交给你们了。”
姜小乙没听清:“什么?”徐怀安摇摇头,拎着食盒下了大牢。
今日是密狱负责看守大牢,曹宁和另外几名密狱的侍卫坐在桌旁,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韩琌靠在墙上,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徐怀安将食盒交给曹宁,曹宁取出碗碟,问徐怀安道:“徐兄弟不吃吗?”徐怀安道:“我已吃过了。”
密狱侍卫们吃起饭菜,随口聊道:“算算日子,肖大人应该很快回来了,我们应该马上就能回天京了。唉,这一转眼就过去了一季,我们能十个人出来,十个人回去,属实不易。”
这话说得诚恳,回想此次出征,危险重重,好在两个管事的手段果决,方才如此顺利。
“此战硕果累累,除掉了周璧这一大患。全国叛军虽多,但数来数去,也没什么像样的人了。”
牢内的韩琌,轻轻睁开双眼。
“洛水那边的郭技将军也回来了,据说是大败丹木基。真是难以置信,那种混吃等死的将领也能击败丹木基,看来大黎天命未尽啊。杨将军接下来应该会去搜寻钱蒙的下落,等除掉钱蒙,我们的陛下又可以高枕无忧接着念佛了,哈哈。”
韩琌静静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
曹宁看向一旁站着的徐怀安,道:“徐兄弟怎么还站在这?”
徐怀安道:“我在等。”
曹宁:“等什么?”
徐怀安不语,曹宁盯着他的侧脸,忽然感觉到什么,眼睛一瞪,站起来道:“你!”刚起身,头晕目眩,他扶住桌子,指着徐怀安,咬牙道:“你敢出卖密狱,你不想活了……”说完,栽倒在地。
所有侍卫都晕了过去,徐怀安走到门口,打开牢门,将韩琌扶起。
半个多月的折磨下,韩琌瘦了一大圈,他伤势颇重,解开脚镣,站都站不稳。
韩琌垂着头,低声道:“你怎么今日就来了,不是说好了要等肖宗镜带回确切的消息?”
“不用等了。”徐怀安道,“我见到夜枭了。”
韩琌手臂一颤。
“真的?”
徐怀安:“嗯……杨亥应该已经死了。”
韩琌深吸一口气,声音发抖,连道了几声好。
“快走吧。”徐怀安搀扶韩琌离开大牢,走过府衙大院,他忽然停住,看向水池边。姜小乙晕倒在那里,手臂落在水中。徐怀安目光微颤,放下韩琌,过去将姜小乙抱起,放在阴凉的树下。有日光透过树叶落在姜小乙的脸上,这画面徐怀安甚为熟悉姜小乙在营中的任务最少,经常犯懒,搬个躺椅在侍卫营外院的杏花树下午睡,那时的光与现在很像。
想起那安安静静的侍卫营,徐怀安一时之间心潮澎湃,他没有时间再做停留,只能将之前那句姜小乙没有听清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乙,大人就交给你们了……”
离开大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徐怀安将韩琌扶上马车,一路朝北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