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就剩了这种。”面具是木制的,略厚,嘴部没有开口,步绛玄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变得有几分沉闷。
闻灯:“……”
闻灯:“酷哥,你显然被坑了,人家卖不出去才会这样说。”
步绛玄并不接这话,系好面具上的系绳,把他手里那张给闻灯,抬脚带路:“戴上走吧。”
闻灯一脸嫌弃地戴好,跟在他后头。
鬼市里灯笼挂得很低,烛火细细一簇,在风里摇摇晃晃,不知什么时候就要熄灭了去,大概也就照清巴掌大的地方。支摊沿着两旁街墙摆开,密密的,延伸出老远。中间留了一条狭窄的过道,道上人来人往,皆以面具覆面。
闻灯看见了许多身着不同学院院服的人,不由道:“来逛的学生还挺多。”
“这里东西是否值价,全凭一双眼判断。”步绛玄道。
“换而言之,便是不识货的容易被坑?”
“不算错。”
“……我不觉得自己算识货的那种。”闻灯很有自知之明。
“你运气不错,或许能误打误撞淘到好东西。”步绛玄回头说道。
闻灯暂且信了这话,仔细瞧起道旁的支摊。
货品琳琅满目,又或是鱼目混珠,从书籍秘笈到武器法器,古玩珍奇到绸缎锦衣,种类齐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灵兽。
他没有明确的目标,遇见新奇的、有意思的,便过去多看几眼,走走停停约莫半刻钟,他问前面的人:“酷哥,你打算买什么吗?”
“并无特定。”步绛玄道。
“哦——”闻灯拉长语调,伸手撩了下步绛玄的衣袖,“步师兄,那我们这样,算约会吗?”
面具挡住了他的表情,但能看见那双眼睛,眼眸的颜色不深,弯成一弯扇,流转出的光芒清亮动人。
步绛玄的步伐稍顿了一刹。
闻灯抓住他的袖子,刻意将嗓音放得绵软,问:“步师兄,你和别人约会过吗?”
步绛玄脚步停下,瞥了眼闻灯,迅速从他手中抽走衣袖,转身快步前行。
“你在害羞?”闻灯追上去,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歪着脑袋看他,“男孩子不要这么容易害羞嘛,你抓我的时候,我就没害羞。”
步绛玄又站定。闻灯不错目地看着他。片刻后,他道出一句:“那是情势所迫。”
闻灯忍不住笑。
夜越深,鬼市里的人越多,讨价还价声中,口音渐趋混杂,似乎还有外地专程赶来的人。
闻灯不再逗步绛玄,重新打量起两旁的小摊。他买到一册感兴趣的话本,给完钱回身,却见电光火石之间,某个摊上的灵兽挣撞开了笼,蹿到道中来!
那是一头黑黝黝的长毛犬,眼珠子呈碧绿色,幽得像两道鬼火。它喉间滚出一阵低吼,吐出一片灵压,离得近的一群人登时如四散躲避。闻灯被带着向后退了一段,抬头一看,步绛玄不见了。
“步……”闻灯刚开口,那条狗竟高吠起来,人群又是一乱。
他的喊声被打断。
赫见此时,前方炸开一道剑光;紧随着,犬吠声消失了去。
咚!
伴随着这样一声,闻灯从人群缝隙里看见那条黑狗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前面的人如分海般往两侧退开,他又看见了打狗的人。
——步绛玄提着剑,走到他面前。
“人民群众感谢你。”闻灯呐呐说道。过了会儿,他目光回到一动不动的灵兽身上,变得担忧,“你不会把它打死了吧?”
“打晕了而已。”步绛玄道,边说,边将手里的剑递向他。
剑长三尺,覆着鞘,自上而下皆是玄黑色。这就是别人间剑。步绛玄的手握在鞘口,闻灯面前的是鞘尾。
要他抓住剑鞘,免得再走散的意思。
“刚才是个意外,这里一条道走到底,其实也不必……”闻灯第一反应是拒绝,可说着说着,看见了步绛玄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深黑色,如同融开的冷墨,很是不近人情,但在这时,在幽淡月色下、稀微灯火中,眼神异常认真。
“好吧。”闻灯小声改口,伸手握上剑鞘。
那头晕倒在地的灵兽被摊主拣回兽笼中,四下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拥挤,灯火依旧昏暗,步绛玄和闻灯一前一后,走向鬼市那头。
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遇到感兴趣之物。闻灯在面具底下偷偷打了个呵欠,寻思起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待会儿应该续个摊、吃点东西,忽见步绛玄停下脚步。
闻灯随之驻足,偏头去看前方的摊上有什么。
这是一个说不出该叫什么的摊子,从首饰口脂到符箓朱砂,能想到的东西都有,或许能称为杂货摊。
角落里摆着一根玉笛,被灯烛幽幽照着,泛起的光泽莹润可亲。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闻灯凝视它片刻,上前一步,俯身去拿。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朝玉笛伸去。
这手手指瘦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和闻灯的手在半空相遇。
三日来,闻灯见过这手无数次,或握住剑纠正他练刀的动作,或迅速悄然翻动书页,或提笔写字,或煮茶分茶。
——是步绛玄的手。
闻灯抬头。
步绛玄亦偏转视线。
四目相对,两张同样简单的面具相对,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
“两位,好眼力!”
摊主响亮地拍出一记掌声,把玉笛拿起,殷切递上前:“这可是烈帝生前用过的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