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你是根本不想shā • rén!”
李泗微停顿,然后冷笑:“阁下自我感觉未免太好?阁下这么多年,从未认识我是什么样的人吧?原霁,你……”
原霁扣着他喉结,掐断了他的话。原霁盯着他:“你是因为我和蒋墨有矛盾,因为蒋墨掳走了萱萱。你除了要挑起凉州和长安的矛盾,你还想替我惩罚蒋墨。可是你不能让蒋墨真的死,不能让我真的为蒋墨的死买单,因为我负担不起一个长公主儿子的命……
“你只是替我抱不平。你只是常年和我待在一起,你也觉得不平——有人的儿子刀口『舔』血,有人的儿子锦衣玉食。明明是同样的血脉,命运却天差地别。你要替我惩治蒋墨。”
李泗看着原霁。
李泗说:“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根本从没当你是兄弟,我就是内应,就是叛徒。你给我找多少借口,我也回不去凉州。你死心吧,原霁。”
原霁怒吼:“不死心的人是你!”
他拖着李泗的衣领,压抑着声音:“其实梦中我就应该告诉你,梦中我就应该和你说清楚……你说得对,是我太自大,我以为只要将你带回凉州,你就能回来……我什么都不解释,是我害死了你。”
幽幽月光冷泠地照入山洞中,照在山壁上,映着两个少年扭曲的身影。
原霁的眼睛里,流着光。他声音沙哑:“我应该告诉你的,我应该告诉你,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是内应,但我也一直想将你带回凉州。我从来就不想杀你,我虽然利用你做内应的那些手段,发动了凉州对漠狄的战争,可是我深入漠狄,确实是想带走你。
“凉州才是你的家。你长在那里,朋友也在那里。我七岁时捡到你,救了你,我大哥问我,救了一个血统不纯的疑似漠狄人的孩子,我就要一辈子负责。我大哥问我负责得起么?我说我可以。”
李泗怔怔地看着原霁,他脸上的冷漠褪去,眼中光开始湿润。他仰头看着原霁,说不出话,脑海中,想到了自己幼时被原霁从沙漠中背回家的记忆。
那个小狼崽子……他在沙漠中玩耍,明明是一个小孩子,却又拖又抱又背,硬是把李泗从沙漠中弄了出去。
他把他牛皮壶中的水喂给李泗,他跟李泗吹牛,说自己在凉州多有地位,他拿起小刀,跟觊觎他们的野狼对敌;他还拍着胸脯保证——“我的家在哪里,你的家就在哪里。”
原霁热情,真挚,良善。
长安的那些年,原淮野其实将他养得很好。金玉瑰去世的那一年,让原霁备受打击,遭受父亲的骤变,但是原霁骨子里的热血,从未变过。
李泗从认识原霁第一眼,他就……嫉妒这样的人。
也……羡慕这样的人。
李泗垂下眼,声音也哑了:“跟我说那些做什么。原霁,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是什么样的感受……所有人都说我出身不明,说我是依靠着你才留在凉州。原家是给我找了养父母,可是养父母也是战战兢兢,不敢与我亲近。从小我身边的伙伴,都是跟着你的。和我玩的人,都在看在你的面子上照顾我。没有人喜欢我,他们喜欢的,惧怕的,仰望的……是你!”
李泗惨笑:“一直是你。永远是你。”
原霁:“赵江河呢?他总是真心对你的吧?”
李泗:“赵江河一开始也是跟着你的。因为赵家要讨好原家未来的主人,赵江河就跟着你,他讨好我,也是为了跟你交好……”
原霁:“你便是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我也记得青萍马场那一夜,我们去救江河时的场景。我不信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
李泗:“你养尊处优,你是凉州未来的狼王,赵江河是赵家的少主人,你们都寄托着族人的希望,拥有光明的前途。你们都是大魏的世家郎君,你们当然不理解我是怎么长大的。
“所有人都在我背后嘀咕,质问我一个血统有问题的庶人,凭什么能和世家少郎君们玩在一起。大家都说,我运气好。我不像你们力气大,我自小体弱多病,我花费很多时间去学武……可是到最后,我得到的评价,仍然是‘是小七喜欢他,大家看在小七的面子上照顾他’吧。原霁,我活在你的影子下。
“你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有多光芒万丈。你的光,有多……灼烫。我喘不上气,我嫉妒你都是错。我在凉州没有归属感,养父母给你给我找的,朋友是你带给我的,功名是原家可以给也随时可以收回去的……我找不到我的归属在哪里,我找不到我的存在意义!”
原霁怔怔看着李泗眼睛发红,李泗全身发抖,原霁扣着他衣领的手不由放松。
原霁低声:“是我做的不好,我会改正……”
李泗惨笑,眼中泪光闪烁。他摇头:“不,你没有错。优秀从来就不是错,错的是我,是和我一样的异族人……身在凉州,血统不纯,我们的归属,到底在哪里?我们到底是漠狄人,还是凉州人?若是漠狄人,但我们心向凉州。若是凉州人,我们出身在漠狄。漠狄、凉州……两边人都会提防我们。
“我没有归属感。”
原霁脑海中,想到了失踪的丁野,从凉州军的追杀中叛逃、被束远救走的丁野。那时原霁不在,等原霁回来的时候,他没有见到丁野最后一面,也没有见过束远哥。回来汇报的凉州军,是来向原让告状的——
您的贴身侍卫带走了我们要抓的犯人!我们要看你惩罚你的贴身侍卫!
束远带着丁野失踪了,当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原霁此时呆呆看着李泗,他好像明白了老丁一点……原霁哑声:“归属当然在凉州。是原家人做的还不够好,我、我和二哥……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归属感。”
他弯腰,郑重地抱住李泗的肩。
李泗一僵。
原霁声音带更:“所以,你不要回去漠狄了,不要回去……送死了。不勒将军亲自来捉我,你将我藏起来,你一个人回去……你是去赴死的。我一直在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背叛了我,我带着怀疑去布置了那么多陷阱,可我不是针对你……我仍然想带你回家。”
“李泗,跟我回凉州吧。
“我确定你从未真正背叛凉州,你只是……想用别的方式,找到归属感。”
李泗嘲弄:“我想用别的什么方式?”
原霁抬头:“你想杀了不勒大将军……你想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带着他的人头,回来凉州。在我梦里……是我太心『乱』,没有早早察觉。是我忽略了你。”
梦中李泗从未背叛,可是直到李泗死,原霁才知道自己的怀疑是错的。他的好兄弟,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也带给他沉重的打击……
现实中,李泗无言。
李泗落泪:“你这么想么?你真的相信我么,你毫无保留地相信我么?你像相信你二哥那样……相信我没有背叛你么?”
原霁垂目:“以前我没有,以后我绝不再怀疑你。不要再走了。我们一起杀掉他吧,然后等到赵江河,一起回凉州。”
李泗:“你……弄错了。”
原霁抬目。
李泗惨笑:“我最开始想杀的,不是不勒大将军,而是……我的母亲,殷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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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白,树林中,晨曦的风轻轻吹拂,殷三娘的故事也到了尾声。
她更咽着面对关幼萱跪下:“女郎,你弄错了,我的亲生儿子……他没有受到任何威胁,他来漠狄,不是想救我出火海,他是来杀我的。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伪装得那么好,伪装得好像真的爱我,想救自己的生母……可是我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恨我。
“李泗恨我和不勒大将军,他想杀了我们……他不想让我们成为他的软肋,成为日后威胁他的借口。”
殷三娘捂着脸哭泣:“我看出来了,可是我不敢说……我怕不勒杀了李泗。我想回凉州……可我儿子恨我,不想见到我啊!”
“我是他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