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瞬即逝。
不到一个半小时,陆俨就从昏『迷』中醒来,只是脑子还很沉,身体暂时还无法大范围挪动。
薛芃就坐在床边,让陆俨躺好,很快将他昏『迷』后的事情交代了一遍。
等他消化完所有信息,薛芃倒了杯水,又放了跟吸管进去,让他不用挪动,靠着床头也可以喝。
趁着陆俨喝水的功夫,薛芃又坐下,双手环胸的靠着椅背,摆好架势,开口时语气很冷:“我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你不想打草惊蛇么,所以谁都没通知。但你也不想想,约你过去的人既然敢杀王川,人命在他眼里就不值一提。他杀王川的手法不仅迅速而且娴熟,一看就是熟练工种,这种人约你,你竟然敢一个人去,你这不是明摆着送人头么。”
陆俨咳了一声,刚要说话。
“我还没说完。”薛芃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你很会分析罪犯的心理,那你在去之前有没有分析过这个凶徒的心态?这人约你难道是为了谈心去的,难道会主动告诉你,他杀了王川,是来找你投案自首的?他摆明了是想要你的命,你还挺配合。”
薛芃一条条念完,目光又冷又沉,就坐在那里看了陆俨许久,陆俨都没吭声。
直到好一会儿过去,薛芃才吸了口气,说道:“好了,我说完了,该你了。”
陆俨这才挪动了下身体,将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说:“你说的这些我在去之前都想到过,可有些事,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要去。”
“……”薛芃皱起眉,明显不认同。
陆俨的脸『色』还有点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但眼睛里的决心却不容忽视。
“假如我今天通知了禁毒支队或是刑侦支队,在酒吧布下埋伏,那么结果,这个凶徒一定不会出现,也不会约我去第二个地点。等到下一次他再出现,我更加防不胜防。而且王川这条线是唯一可以和钟隶的下落挂上钩的,我不希望就此中断。”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明知道可能送命,还是要去。值得么?”
陆俨一顿,反问:“如果今天有人给你寄了薛奕的照片,约你出去见面,你会怎么做?”
薛芃瞬间愣住,半晌接不上话。
她心底毫不犹豫的浮现出那个答案,根本没有第二选项。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明白了陆俨的决定。
是啊,明知道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要去,没有为什么,也没有那么多顾虑。
至于值得么,换一个人一定是不值得,但对陆俨来说,这一趟值得冒险。
薛芃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她就听到陆俨说:“至于这个人的动机,其实我也分析过。”
薛芃又抬眼看他。
陆俨扯了扯唇角,说:“大概率上来说,我认为他约我出去不是为了要我的命。”
薛芃问:“难道不是因为你盯着王川案不放,这才引起幕后者的反弹么?”
“这个幕后者应该只是想教训一下我,但我想未必只是因为我在调查王川的案子。”
“怎么讲?”
“王川是我的线人,也是我在进行各种筛查之后,确定最有可能靠近一年前那条毒品线的关键证人。这条线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差不多已经有半年了,要是因为这个想杀我灭口,他们不会现在才动手。”
“我想,一来是因为忌惮我的身份,二来也是因为确定我还没有拿到实据,所以选择杀了王川,这就足以切断我的调查线索。那么,既然他们已经切断了王川这条线,又何必再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他们不怕我因此发现其他线索?”
说到这,陆俨轻咳了两声,又拿起水杯润了下喉,继续道:还有,王川被害之后,我就到刑侦支队报道,王川这条线我除了问几句检验结果,对外没有任何动作。而且刑侦支队案子一个接一个,我这段时间忙都忙不过来,根本无暇追查毒品线。这对杀害王川的幕后者来说,应该觉得松口气才是。可他们偏偏选在这个时机,找个杀手对我伏击,而且刀上抹了麻『药』却不是毒『药』。这种种迹象加在一起,说明他们根本没打算要我的命。”
陆俨的分析也不无道理,王川被害一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现在已经移交给北区分局作为普通他杀案调查,就连禁毒队都没在面上过多干涉,陆俨更没有私下去寻找第二个线人,表面的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
可这个幕后者却在陆俨和禁毒队都“停止”调查的时候出手,这不是故意挑衅么?好像生怕别人忘了王川案似的,还特意雇个杀手前来“提醒”……
思及此,薛芃心里也起了疑,嘴上却说:“难道杀手伏击你,纯粹就是因为看你不顺眼?”
“……”陆俨咳了一声,差点被水呛着,放下水杯,说:“你这么说,倒也有点道理。”
薛芃:“……”
陆俨说:“我第一次做卧底的时候,和一些人曾经称兄道弟,借此换取信任。虽然任务已经结束了,但当时有几个漏网之鱼,我也因此拉了不少仇恨,他们之中一定有人想报复回去。”
薛芃一顿,问:“你是说,这次的幕后主使,是你以前做卧底认识的毒贩?”
“可能『性』很大。而且他们知道我有多在乎钟隶的死,在乎王川这条线,所以把王川的照片寄给我,一定可以引我上钩。”
薛芃不由得冷笑道:“那这个人,还真是挺恨你的,兴师动众找个杀手过来,却不让他shā • rén,只是跟你打一架,用麻『药』让你昏『迷』。我想如果刚才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在昏『迷』期间,恐怕还要遭受一顿毒打。”
陆俨:“……嗯,可能要打断我几根肋骨才肯罢休。”
薛芃:“……”
一阵沉默,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薛芃这才挪开视线,翻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说:“孟尧远到了,你先把衣服换下来,让他带回去。”
话落,薛芃就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
*
薛芃在病房外等了不到两分钟,孟尧远就拎着箱子来了。
薛芃就靠在墙边,朝门的方向转了下头,说:“里面。”
“哦。”孟尧远推门就进。
几分钟后,孟尧远又拉开门,朝门外的薛芃说:“好了。”
薛芃面无表情地跟着进屋。
陆俨已经换上病号服,旧的那身脱下来装进证物袋。
薛芃说:“医生的意思,今晚留院观察,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巴诺留在警队,明天你记得接它。”
“嗯,多亏你今天带上巴诺。”陆俨说。
孟尧远将箱子扣好,看了看薛芃,又扫了一眼陆俨,欲言又止,一脸的便秘相,明显是有话要说。
薛芃见状,问:“你想说什么?”
孟尧远清清嗓子,说道:“那个陆队,我能不能提个不情之请,也许你会觉得冒昧,但是这话不说,我是真的难受。”
此时若是换做薛芃,一定会怼他一句:“那你难受着吧。”
陆俨听了,先是一怔,随即淡笑道:“请说。”
孟尧远便当着两人的面掰起手指头了:“你看啊,咱们第一次合作,你就报警说发现命案,那天的死者是王川,案发地点是酒吧,你是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对吧?”
陆俨:“对。”
“你平时在警局,基本都是吃食堂的对吧?”
“对。”
“就唯独有一回,你没吃食堂,去警局附近下的馆子,薛芃那天也在,你俩还撞见了病发倒地的老人高世阳,是你亲自送他去医院的。”
“嗯,没错。”
听到这里,薛芃已经明白孟尧远的意思了,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却没吭声,只是靠着墙,看热闹一样的瞅着两人。
孟尧远一条条细数着,陆俨认认真真的听着。
孟尧远继续说:“第三回,就是这次,你去了骄阳酒吧,然后就被凶徒引到工地,最后还被打进医院,这也没错吧?”
“……”陆俨嘴唇动了动,非常客气的纠正道:“我不是被打进医院的。”
孟尧远:“哦,对,我知道,你是被我们送进医院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陆队……我说,其实咱们警局的饭挺香的,现在的外卖也很发达,完全可以实现人在家中坐,美食天上掉的人生境界。那个,你以后能不能尽量减少出去觅食的次数?你觉不觉得你有点,凶案制造机的体质?”
陆俨:“……”
陆俨的脸『色』渐渐绷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薛芃,轻笑一声,热闹看的很欢乐。
*
几分钟后,孟尧远拎着箱子返回警局,薛芃关上病房的门,又折了回来。
陆俨已经靠回到病床上。
薛芃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孟尧远虽然说话有点不着调,但还是有些道理的。”
陆俨一顿,没吭声。
薛芃接着又嘱咐了几句,转而道:“既然你没有大碍,那我就回家了。明天我会去警局做笔录,等到周一我和孟尧远就开始检验物证。”
“辛苦你们。”陆俨说:“明天我办了出院手续,也会去警局,趁我还有印象,先做一份杀手的人像拼图。”
“好,那明天见。”
陆俨忽然开口:“等等。”
薛芃眉梢挑起,瞅着陆俨。
那一瞬间,陆俨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迅速升起、涌动,但很快又落了下去,渐渐归于平静。
陆俨垂下眼,淡淡道:“没事了,以后再说吧。”
薛芃觉得陆俨很古怪,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又看了他一眼,很快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