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江鹤同上次出门回来,给她带来的那几箱子珠宝,心想着,或许是因为他幼年失恃,他的父亲又不会关心孩子,所以他才会总是给她买礼物。
他不懂得该怎样做一个长辈,所以把自己小时候渴望得到的关怀,都笨拙地送给了她。
心善的人总是如此,自己得不到的,便希望其他人可以得到。
而心思阴暗的人却恰恰相反,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便是毁了也不叫旁人得到,自己受过苦,非要别人受更多的苦才罢休,即便那人是自己的亲人孩子也不能例外。
可是她又算什么孩子呢?她只不过是为了与这具身体切合,才装成少年模样罢了。
原本林鹿春和江鹤同待在一块,主要目的是为了经验值。
现在想想,倒是总觉得最初的目的早就变了味。
尤其是刚才,看着对方顶着那张昳丽的脸,可怜巴巴地说着梦话……
林鹿春忍不住啧了一声。
淦!不就是报仇吗?
报!报!报!
真是的,干嘛顶着那副表情?
搞的她不帮忙都有负罪感。
林鹿春收起装备,略有些烦躁地钻进了被窝。
「我明白,我当初对小美就是这样。」
小霸王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道。
“你在放什么屁?我这叫恻隐之心,懂吗?”
「嘿嘿嘿……懂!懂!」
小霸王贱笑了两声,乖觉地隐匿了。
林鹿春一个人在被窝里翻过来调过去,烙饼似的,天都快亮了,才勉强睡着,过不多时,却又被药王谷做早课的弟子吵醒了。
“当归去哪了?往常早课他可最是勤快。”
“他昨天半夜如厕摔了一跤,脸都摔破了,今日恐怕不能来了。”
林鹿春顶着一头乱发,听着两个药童说起当归,脑海里已经有了摩侯罗这小子大头朝下摔在地上的画面。
毕竟几丈高的地方,又没有借力点,就只能那么摔下去了吧……
她挑了一下眉毛,内心毫无罪恶感地起身穿好衣服,净齿洗面过后,才打开房门,不太自然地往隔壁看了一眼。
此时江鹤同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大约是昨夜中了迷烟的关系,他的脸色此刻并不怎么好看。
林鹿春看见这一幕,心里暗自后悔。
昨天该揍那小子一顿的。
好好的武功不用,净来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小霸王这时出声吐槽。
「他昨天要是不下三滥,直接冲你师父动手,恐怕会死得更惨吧……」
林鹿春脚步一顿,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怎么说的好像她很护短似的。
“醒了?”江鹤同和往常一样,哄小孩似的说道:“我辰正与沐谷主有事相谈,你若无聊,可与药王谷弟子结伴下山,去万年县看看。”
说到这,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林鹿春,“银子若是不够花,去我房间里拿便是。”
这时林鹿春问道:“师父,那包袱里可有徒儿不能看的?”
江鹤同被她问得一愣,半晌才突然想起包袱里的令牌,失笑道:“你不提起我倒想不起来,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早晚也要知道。”
“是何物?”林鹿春明知故问。
“是一块令牌。”江鹤同答得痛快,“只是此物你万不可带出去,你初学武功,不知江湖险恶,拿着它出去,反而危险。”
“徒儿知道了。”林鹿春行了个叉手礼,目送江鹤同去了沐雪冰的住处。
至于银子什么的,自然是没拿。
江鹤同学武功时过目不忘,使银子的时候却是给完就忘,林鹿春常日里和他在一块,钱袋子都快塞不下了,哪里会缺银子呢?
眼下摩侯罗刚被吓破了胆子,自然是不敢再轻举妄动,林鹿春和药王谷的几名弟子一起吃了早饭,便一同往万年县去了。
“林少侠,你先前没来过万年县?”
路上,药王谷一个叫映容的女弟子问道。
“不曾来过。”
沈翠微这时却叹了口气,“我听师叔祖说,万年县昔日极是繁华,长安一百零八坊,五湖四海的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便是如今的洛阳也是比不上的。”
话虽如此,林鹿春和几个药王谷弟子骑马下山,来到万年县的时候,也依旧觉得这地方朴素得不像是从前的都城。
沈翠微告诉林鹿春,这里之所以如此破败,是因为黄巢兵变之后,长安被焚毁多次,其后能用的东西,也被朱温送去了汴梁,建了新的都城。
留给昔日长安百姓的,只有断壁残垣、一片荒芜。
虽天长日久,此地得以休养生息,到底也不复从前繁华了。
也正因如此,万年县成了穷乡僻壤,饥民甚多,许多人都落草为寇,成了山中强盗。
林鹿春在点心铺子挑吃食的时候,沈翠微站在她旁边,说道:“今日师叔带着成渝他们出去,便是为了防着山上的贼人。”
“承惠二钱银子。”
把银子递给铺子里的伙计,林鹿春抓了一把糖莲子,递给沈翠微,方才问道:“贼人连药王谷的货也敢劫?”
沈翠微噗嗤笑了一声,“既是落草为寇,便是绿林道的,哪里会管江湖正道的规矩?且师父惯常向商队买的,都是波斯产的香药,价比黄金……说起来,这次送货的,还是大同商栈的人。”
林鹿春抓着糖莲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问道:“大同商栈?”
“大同商栈只做大宗买卖,寻常买不着的奇珍异宝,只要肯使银子,大同商栈都能寻来。”映容凑过来说了这么一句,继而柳眉微挑,说道:“也不知这大同商栈的东家是何等样人。”
林鹿春眼前浮现出江鹤同那张脸,心道:“大概是个美人吧!”
就是不知道,大同商栈的人这时候来药王谷,到底是刻意,还是巧合。
……
另一边,江鹤同与沐雪冰相对而坐,将冰蚕的来路说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当日刺客和狄雪青的身份。
沐雪冰听完,沉吟片刻,说道:“此事倒不难办,只是五毒教教主已死,五使为了教主之位,斗得乌烟瘴气,你若与他们碰上,可千万要忍让几分,以免惹火上身。”
“既是在下理亏在先,自当忍让。”
江鹤同见冰蚕之事已然有所交代,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等五毒教的人来了药王谷,由沐雪冰做个见证,将冰蚕物归原主,一切便尘埃落定了。
而江鹤同对面,沐雪冰说完了冰蚕的事,转而提起了江鹤同的伤。
“看来你还未下定决心。”沐雪冰叹了口气,说道:“那位前辈常年行踪不定,如今他人在太白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你当真不去试试?”
“在下还有心愿未了,一身武功尚有用处,不可散功。”江鹤同垂下眼帘,神色莫辨地盯着面前的茶水。
他心里明白,如果散了功,以后便只能做个不会武的普通人,如果不散功,时间久了,此伤便无法救治。
但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废人,又要怎么给阿娘复仇、手刃仇敌呢?
“我知你心中所想,你想为你娘复仇。”沐雪冰看着江鹤同,说道:“我昔日与你母亲的情分虽比不得孟子仪,却也不是泛泛之交。只是如今江星云已死,他的那些姬妾也多已不在人世,你想报仇,又要去找谁呢?”
“即便仇人已死,我母亲也不该死得不明不白。”江鹤同的声音略有些颤抖,“我连她的尸骨都收不回来……”
谁能体会他的痛苦?
只是睡了一宿,最疼爱他的阿娘便与他天人永隔。
他只能对着一个衣冠冢祭奠亡魂,却连阿娘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江家除了他之外,没人在意阿娘的死。
他的好父亲只是在灵前上了一炷香,一转头就进了其他姬妾的卧房!
他的阿娘是明教圣女!整个波斯都对她敬畏有加!
可是江星云却将她拉下神坛,把她塞进玄机楼拥挤的后院,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将一颗夜明珠磋磨得暗淡无光……
江鹤同袖子里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他花了十年时间,才拼凑出部分真相,事到如今,更加不能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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