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霍仪又近了些,他才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再说下毒的人已论处,法不应责众,你屠戮的是无辜的百姓,他们都是你的子民,很多人无任何错处……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了?”
“屠戮”不是个好词,若是别人说就是大逆不道,下一刻或许身首异处,但云容这样说,便就是这样了。
他确实屠戮生杀百姓无数,他残暴血腥从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中,割草捻蚁一样随意轻慢对待。
“好,孤当然听云儿的。”见人仍旧是心不在焉面色不好的样子,霍仪半蹲在他面前,抬头去看坐在软榻上的云容,伸手抚着他的侧脸,“被吓到了吧,是孤的做法把云儿吓着了?”
定了定神,云容回视霍仪,轻声说:“你不要骗我。”
“原来是不相信孤。”霍仪失笑,“孤骗谁也不会骗小云儿的,怎么敢。”
“云儿放心吧,孤现在立马就去下旨,可别不开心了。”
哄了人,霍仪这才又从寝殿出来,外面的季子白一直守着,见霍仪出来就跟了上去,两人一路到了偏殿的书房。
“外面抓人够久了,料想现在没人再敢闹事了。”他负手背对着季子白,微微仰着头,闭着眼有几分漫不经心,“你去让人别再在大街上拿人了,等再有出头的就处理得神鬼不知,不要再弄出太大的动静。”
之前的话,霍仪一声令下全国上下一夜间shā • rén斩首就有数千,令人胆寒至今,既是威慑也是警告,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一日一日shā • rén,一日一日磨着,就是要让所有人都不敢。
其实后面应该再缓缓收尾,现在声势骤减,实属反常,季子白看着霍仪的背影,心中微疑。
霍仪没等他发问,毫不掩饰的用颇宠溺的语气说:“血太多,容易吓到胆小的孩子。”
霍仪从来不是心软的人,而他会用这般语气说话,无疑为那一人,季子白懂了。
“还有。”霍仪又说,“这瑶台宫里也有太多长舌的人,找出来,把舌头都拔了。”
瑶台宫不需要会说话的奴才,等有人被拔舌逐出之后,这里就更没人敢多说话了,寻常天朗气清的日子,也死寂如地狱深渊,在阳光下永远都蒙着一层阴沉沉的灰。
自从那次云容中毒之后,霍仪就让季子白终日守在瑶台宫,他是霍仪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信任的臣子,如今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云容护住瑶台宫的安稳。
不过云容心里还是有些怵他,季子白白日里巡视瑶台宫四处,云容每次见了就低头匆匆避开,甚至因他绕路,生怕两人正面碰上。
他从没见过这样冷的人,好像单单一个眼神就能将人冻结,所以他不敢去看季子白。
避开了季子白,云容依旧是心里不安生,瑶台宫里的古怪一直都在,他总觉得有无数目光在暗中注视着他,但他却始终无法抓住任何一道,因为瑶台宫里已经没有会说话的人了。
在这诡异的宫殿里,他一日一日熬着,但这里永远不可能让他有好活的,霍仪总能在忽然平静死寂的日子,做出让云容觉得突兀反感的事。
每年深秋都会举行的宫节十分盛大,这是王室的大典,也会宴请群臣同乐,与民间无关,只关乎最上层的人,即便是在更远时人民水深火热的年代,此节亦未削减繁盛。
天家的大典和热闹,自与凡夫俗子无关。
今年霍仪想要云容同他一起参加。
此大典古往今来一直都是由王上携王后参与的,若是没有王后位置空着也不可找旁人代替,是礼制,是祖训。
“我记得后宫里还有几位夫人。”这样大的场合,以云容尴尬的身份确实不合适,何况他是男子,霍仪换个人他倒是很乐意。
如今后宫也只剩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了,不过有没有旁人都从未关心,形同虚设一般,霍仪都想不起她们姓甚名谁,全然抛在脑后。
“孤的后宫只有瑶台宫,这里也只能有云儿这一位主子,难道孤夜夜宿在这里还不够?”永延殿都已作废,霍仪如今在乎的确实只有瑶台宫。
云容不应该答应,至少他不应该轻易就应下,但是他只是垂下眼,很听话似的说了一声“好”。
其实不是听话,是没心思同霍仪纠缠,所以冷漠的心下淡淡一个“好”,何况他知道朝堂上不少人早不满他。
霍仪带他出席,他不怕丢脸难堪,最好是能有人站出来指天说两句难听的话,说霍仪枉顾人伦不守礼法,说他昏庸无道□□熏心,或者也说自己献媚惑君不知廉耻,说什么都好,难听就好。
只要有人站出来说了,最难看的人,就应该是自认为这一切很了不得的霍仪了。
那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的说那些甜言蜜语?通通都是他自己都维护不住的笑话。
云容甚至有些期待,有人能指着自己的,当做霍仪的面骂自己,狠狠打霍仪的脸面。
云容神色很平静,霍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似乎很满意云容如此配合。
“云儿真乖。”他说,“尚衣局已经新制好了吉服,等这两日就会送过来,不用多担心,也不用准备什么,宫节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你如何开心便如何来,只要等到那天你随孤同去就好。”
他只是想把他带出去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他霍仪认定的人,那些繁琐的礼节云容不必遵守,怕他累着,也怕他不自在。
云容却没有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只是在想,既然衣裳都已经提前做好了,看来是早有安排的,或许今日不是询问,只是通知?
竟是他自作多情会错了意,也是,这人毕竟是霍仪,是独断专横的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