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不仅外面的人,就是他们的一对儿女林家华和林家可,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曾经在下乡的时候跟别人结过婚,还生下过一个女儿。
他们都希望这件事就像他们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一样,完完全全成为过去。
没有一个人愿意再揭开来尝一尝那其中的滋味。
可现在一通电话,就把林建明彻底想尘封的那段往事给揭了开来。
不仅是揭了开来,那一段过去还很可能要像一根利刺一样,插到他现在平静而又美满的生活当中。
*****
林建明回到学院家属大院的家中之时天色已黑。
客厅里开了灯。
厨房的门关着,可以听到里面有“刺啦刺啦”的炒菜声传来,夹杂着浓浓的香味......这在平时会让人感觉温馨和舒适的一切,此刻却也不能扫去林建明心里所有的阴霾。
“建明,你回来了?”
厨房的门拉开,赵新兰端着一碗刚炒出来的四季豆炒肉丝出来,一边放到了桌上,一边就对靠坐在窗边单人沙发上的林建明道。
林建明看着妻子,一时没有出声。
赵新兰又笑眯眯道,“家可去了韩伯伯家,说是今晚就在那边跟惠惠一起住了,我们不用等她了。”
惠惠是韩家的孙女韩恵。
林家和韩家是世交。
林建明的父亲林重山跟韩淮山是老同学,老战友。
林重山在林建明和他弟弟很小的时候就牺牲了,后来就是在韩老爷子看顾下长大的。
当年他那么快能平反回城也是因为韩老爷子起复的原因。
林家可今年已经高三。
成绩还可以,就在仅次于一中的重点高中十二中就读。
平时赵新兰对林家可管得很严,但她和林建明都有想要跟韩家结亲的意思,所以从来不介意女儿跟韩家亲近。
赵新兰看到丈夫面色有些沉郁,以为他是工作上有些烦恼,说这些也是为了让他开心。
平时说到韩家,林建明神色都会转轻松。
但今天却没有。
他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看向妻子,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道:“新兰,巧娘去世了,那边打电话给我,说林窈的情况很不好,想让我把林窈接过来。”
赵新兰一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建明口中“巧娘”和“林窈”是谁。
本来她放下了菜碟,手上正在收拾着桌上的杯子碗垫,听到丈夫这话,手上一松,杯子就滑到了桌上,砸到桌面上垫的玻璃,发出“叮”得一声,格外刺耳。
她忙伸手扶住,这才转头看向丈夫。
面上的惊乱不加遮掩。
有些事是没说之前比说了之后更艰难。
真开了口反而松了一口气。
林建明沉着脸,叹了口气,道:“新兰,我要去周家村一趟。”
赵新兰心“砰砰”跳着,好不容易缓了些,听到丈夫这句情绪又冲了上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不是说好了吗,你每个月寄钱过去,让周家养着她......就算周巧娘去世了,可那孩子也有十七八岁了吧,在乡下都是结婚的年纪了,接回来做什么?”
说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林建明面色很不好,稳了稳情绪,才继续道,“建明,那孩子一直都在乡下......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每个月都寄钱过去吗?当年还给了钱给那个周大槐,送了他大儿子去当兵,又给他二儿子安排在了公社的粮站里上班......你做了这么多也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好好的照顾那个孩子。可是现在周巧娘一去世,他们就打电话给你,说他们照顾不了了,要你把她接过来?”
拿了这么多的好处还嫌不够,现在还想把那小的送过来,拿更多好处吗?
林建明再暗叹了口气,道:“是林窈她......周大槐说,是林窈她妈妈过世之后,林窈就坚持一定要来找我,如果他们不同意,她就会自己来学校找我......他们总不能一直把她绑着关着,如果这样出了事或者她真的自己跑了过来,学校肯定会传出风言风语......新兰,今天校长找了我,说刘副校长病休,准备提我上去,任代理副校长。”
这个时候可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而且......不管他有多不想面对那段记忆,但林窈的的确确是他的女儿。
他离开周家村的时候她已经八岁。
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赵新兰听到林建明这话又是一愣,先是一阵惊喜,然后越发的厌恶林窈......好好的天大的喜事,可偏偏却插了根搅屎棍。
她面色变来变去,理了理头绪,道:“那就更不能接她回来了!”
林建明看她,面上晦暗不明。
赵新兰道:“建明,你想想,不管是学校还是我们大院,对你在乡下的......那一段事情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如果我们现在突然把那孩子接回来,你想想学校和周围的人都会传出什么话来......”
林建明面色难看,他想说什么,可赵新兰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接着道,“我知道,当初那些事你没有错,我们已经分开,你再婚,有孩子,那都是正当的,更何况是那时那种情况,你受到了那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和磨难,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至于后来你回城,跟周巧娘离婚,更没有错......你都是为了我和两个孩子,对周巧娘母女,你也每个月都给了生活费,已经是尽你的能力做到最好了......但这些我知道,外面人却不知道,甚至家华和家可都不知道。外人都只会各种议论,传一些虚假的传言,甚至可能会有人说你作风不好,在下放期间乱搞男女关系。”
“建明,这些事就算你能跟领导解释,可有些事却没办法跟群众解释......这样的话,对你真的没有影响吗?”
随着赵新兰的话,林建明的面色越来越沉,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这会儿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又坐回到沙发椅上,低了脑袋,沉默不语。
赵新兰看着他的样子心却慢慢踏实下来。
她转身倒了一杯水,推到了林建明的面前,柔声道:“建明,那个周,周大槐打电话给你,还有没有跟你说那孩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林建明伸手接过茶杯,仰起头喝了两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涩难受,这才道:“什么情况?”
“就是......那孩子年纪已经不小,”
赵新兰慢慢道,“她这些年都在乡下,周大槐突然打电话给你说想让你把她接到城里来,是不是有什么想头,例如是不是又是想要什么好处,或者是想让你给那孩子在城里安排个工作,找个城里的男人......”
“她想要继续读书。”
林建明打断了她的话,道,“去年周巧娘生病,她为了照顾她妈,中考考得不好,后来也没继续升学,现在巧娘过世了,周大槐说她想到省城来继续读高中。”
赵新兰的面色一下子又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本来她是想说,如果是那边想要个城里的工作或者找个城里的男人,那就找人在他们那边的县城安排一下也行。
可要继续读书......后面就还要供好几年。
他们家的日子其实也并不怎么宽裕。
“我看看吧。”
林建明沉着脸道,“我已经跟大槐说了,让他先安抚一下她,等看看情况我抽了空就去看看,不管怎么样都要去安排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