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彻底被放弃了……”说话的是寒水门仅存的一个人,也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女子。
但是姜啸听她说一句话,就哆嗦得不行,害怕到想吐。她是吃同门尸体活下来的。
姜啸其实已经意识不清了,他根本没有修炼辟谷之术,到如今还没有饿死,他自己都不知为么。
魏欣师兄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这些天只醒过来了一刻,对着姜啸极小声地说,实在不行就将他扔出去。
姜啸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惊恐地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可他们真的已经到了极限,那个云沧派的谢宿,也和寒水门的大师姐一样,吃了同门。
他们其中没有吃的,很少很少,姜啸第一次在这样惨烈残酷的境遇之下,放弃了求生欲,他不肯吃一口,宁死不愿。
谢宿似乎早已经忘记了要弄死姜啸的事情,他神智恍惚疯疯癫癫的,那双泛着不详黑雾的眼睛,每天都在盯着昏死的弟子们,姜啸两次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几乎已经魔,状态反倒是最好的,被他看了一眼,姜啸仿佛被咬下一块肉一样。
每天死去弟子的尸体都是他处理的,他也会分食给其他弟子那些肉,姜啸却觉得,谢宿已经完全将他们当成了储备粮,而非同盟或者道友。
无尽的绝望弥漫在这小小的角落,该来的还是会来,晚上了,外面的妖魔兽又开始嚎叫,不停地、震耳欲聋地嚎叫起来。
今天晚上,他们嚎叫得格外厉害,犹如最后的嘶鸣,震得所有弟子一阵阵呕血,再这样不停地叫下去,再不让它们尝到一点点的血肉,他们今夜都会死在这里,他们连这些妖魔兽的嚎叫都已经承受不住了。
但是今天白天没有死去的弟子,他们虽然像是死了一样地躺着,却都是在苟延残喘地活着。
“他活不了了,已经好几天没有醒了。”谢宿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姜啸艰涩地睁开眼睛,本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他想要自己死。谢宿用那种看死人一样的眼光看姜啸,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啸已经连躲避的力气都没了,他切地意识到,他会死在这里。
他再也见不到师祖了。
可当姜啸意识到谢宿说的是魏欣师兄的时候,他咬牙从地上爬起,在幽暗的石洞,咬牙对上谢宿可怕的视线,“他还活着。”
姜啸一字一句,“我师兄还活着,你……”
“他活不成了,”谢宿语气突然加快,他的声音粗噶得已经不像是个活人,“他就要死了,他必须死了!外面的畜生们再不尝到血肉,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谢宿说着,就弯腰来拉浑然没有意识的魏欣,姜啸咬破自己的舌头,艰难地续起力气和他撕扯,没了灵力,经脉撕裂的他们连凡人都不如。
可谢宿明显不对,他力气大得惊人,姜啸被他甩在远处。
见他还要去拉魏欣,姜啸嘶哑喊道,“你入魔了!你入魔了……你已经不是人了,我师兄他还活着……”
谢宿被定格一般僵住,半晌咯咯笑了起来,他眉宇间浓重的黑雾已经要遮盖住眉眼,笑声更是如同齿缝挤出来的一样,令人听了浑身战栗。
“我入魔了……咯咯咯咯,我入魔了……”谢宿突然指着姜啸,“那你呢!”
他冲到姜啸的面前,粗暴地撕扯下他一直裹着头的布巾,姜啸伸去捂,却根本敌不过谢宿的力气。
很快布巾被撕下来,姜啸泛着不详红光的双眸和他完好无损,只是有些苍白,但却与之前判若两人的面容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姜啸瞬间心如死灰,想要抬手去挡脸,却只是抬了下,最终垂落,他藏不住了。
谢宿地狱恶鬼一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爬进他的耳朵,“你早就异了,不然为么这么多天不吃人肉,你还能活着,你根本没有修辟谷术!再说现在辟谷术早已经没用了!”
“你异成妖,还指责我成魔?!”谢宿指着沉默的、连惊讶都吝啬的所有人说,“他们都是靠着我活下来的,你不如问问他们的意见。”
姜啸死死盯着谢宿,干涸多日的眉眼再度流出血泪,在这阴暗的环境中,看着尤其的瘆人。
谢宿微微后退半步,却见姜啸撑着墙壁起身,视线环视过麻木的众人,低低道,“是啊,我异了。”
姜啸说,“我可以出去,但是……”
他抬起头,红眸寸寸扫过所有人,“但是你们若是敢伤我师兄,我保证,我就算被啃食得只剩头颅,也要蹦回来找你们索命。”
他说的并不疾言厉色,却字字句句摄人心魂。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姜啸脱下自己脏污不堪的外袍,披在依旧昏死,气息微弱得随时可断的魏欣身上。
然后挺直脊背,一步步朝着外面走。
有生十八载,何其短暂,他入门派得师兄们相护,一直无能懦弱,到死能够护他们一时片刻,倒也不算忘恩负了。
只是……见不到他心爱的人,实在死不甘心。
姜啸慢慢走出了峡谷裂缝能够护住的范围,抬头看着头顶破碎的天穹,微微叹息一声。
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尚未落下,便看到了漫天银光自天幕落下,如一场盛大而绝美的银色暴雨,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利刃风刀,从天际极速落下
万物瑟瑟,群兽嘶鸣奔逃,尖啸声通天彻地,大地震动不止。
姜啸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背生羽翅的高阶妖兽,嘶叫着冲上天幕,欲逃脱这铺天盖地的银雨却在雨幕之中转瞬之间被切割粉碎,裹着鲜血和碎羽的腥热混着这银雨从天幕上纷纷散落。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姜啸:这雨……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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