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听着这些心下十分受用,不过对自己不懂的领域,还是没出口,就只瞧着儿媳妇怎么做怎么说。
此时罗美娘面前,便一溜儿站着五个丫头,她先看他们身上穿的衣裳,见都打着补丁,但还算干净整洁,再看他们的神色,虽都有些忐忑不安,但并无惊惶害怕,就知道柳二太太介绍地没错,许牙婆确实是个厚道人。
她想了想,先让这些人做个自我介绍。
打头两个丫头,都是家里有人生病了,才被卖了换钱;第三个是以前在府城吴家做过丫鬟,吴家败落了,许牙婆又把人卖回去。
罗美娘细看了这个出身吴家的丫头,瞧着确实和另外几个不太一样,眉眼透着一股伶俐。
不过也就这样了,吴家的事情跟她无关,罗美娘也没八卦到非得买个吴家的丫头放家里打听消息,便把眼睛看向第四个姑娘。
这个姑娘是家里爹娘都去了,哥嫂容不下想叫她嫁给乡下老光棍,她连夜找到许牙婆,宁愿卖了自个也不嫁人。
在这些姑娘里,她的年纪是最大的,十五岁,容貌平平,眉眼间自有一股倔强,罗美娘问她会些什么,她说自个啥都会做,种田下地,屋里屋外家务一把罩,只一样,希望主家不要把她随便配人。
罗美娘听她说话,虽然有些紧张,但口齿还算清晰,便叫她先站到一旁。
最后一个,是一个十一岁的丫头,在这五个里,除了吴家那个,就数她最好看。
许牙婆见她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就在旁边帮着介绍,说她家里姐妹多,她下头还有两个妹妹,在亲爹想把她卖到窑子里之前,她一直是在家里带妹妹的。当时许牙婆正好撞见,心存不忍,就把她爹给拦下了,到现在这丫头还没吓完,在她家里一直蒙头干活,就怕她转手还是将她送入狼窟。
“也是个可怜丫头。”许牙婆叹了一声。可惜卖身做丫鬟的哪个没有悲惨的身世,许牙婆也只是感叹了一句。
罗美娘看这丫头怯生生的,就问了她几句如何带孩子,小姑娘确实经验丰富,虽然声音发抖,不过对罗美娘的问题都认认真真回答了,性子瞧着也很是老实。
罗美娘最后相中的就是这两个,一个可以干家务,另一个可以帮着带闺女。
许牙婆笑道:“这两个丫头到了府上,也算是有福气了。”
接下来就是算钱了,十五岁的那个,只要七两,十一岁的却要十两,许牙婆还道:“这丫头长得好看,我当初从她爹手里买到的时候,就不便宜。以后我还要和你家接着做生意呢,给的都是实诚价。”
罗美娘笑:“我当然相信嫂子,柳二太太早就跟我说过,嫂子是个心善的人。”
许牙婆摆手道:“不敢不敢,做这行哪里敢说一句心善。”她把卖身契留下,又提醒罗美娘记得去衙门办过户,接着就带着剩下的三个丫头走了。
罗美娘起身送她出门,许牙婆还跟罗美娘聊了几句,说她在府城也算是人面广阔,好些大户人家都在她这里买过丫头,她摇头道:“这世道,投胎女身的都不容易,就是这些丫头犯了错,府上要是觉得教不了的,想卖掉的,也可以找我过来。”
她也是瞧着张家是个实在人家才会多说这么一句,其实大户人家里多的是那种丫鬟犯错了、直接就卖得远远乃至卖给女支寨的。许牙婆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在心里叹息。
罗美娘听她这些话,心里就觉得柳二太太果然没介绍错,一时,她看着许牙婆带着剩下的三个丫头上了马车,这才进去。
院子里,唐氏已经跟俩个丫头聊起来了,把两人的家庭情况都问了一遍,跟罗美娘说是大一些的丫鬟叫麦苗,小一些的叫小米。
就这一会儿功夫,唐氏已经很有主人家的自觉,训话道:“以后在张家,要老老实实干活,不要动歪心思,咱们家里只要那些品性好的丫头,品性不好的,都得扫地出门。”
麦苗和小米都是连连点头,罗美娘看婆婆有人陪聊挺高兴的,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直到唐氏说过瘾了,才笑着说了两句。
麦苗机灵一点,瞧着挑人的场景,就知道家里应该是罗美娘当家作主的,还请罗美娘重新为他们取个名字。
罗美娘道:“麦苗和小米两个名字就挺好听的,我们家买丫鬟就是为了干活,以后你就知道了,像咱们家老太太说的那样,只要眼里有活,在家里都不会难熬。当然要是偷懒耍滑,我家里也不养闲人,直接再把许嫂子找过来,重新换两个就是。”
罗美娘性子温和,说话也并不严厉,可就是这两句话,麦苗和小米都打了个哆嗦,连声称不敢。
………………
麦苗和小米来时身上都带着一个包裹,两人都摊开给罗美娘看过,罗美娘见只是他们从原生家庭带出来的一身衣裳,也没说什么,就只是把自己不穿的几件衣裳都找出来,叫他们自己改改。
要说家里多了两个人,一下就显得挤了不少。好在原来张家人也不多,阿才和聂恒的房间都在左厢,右厢之前用来摆放一些杂物,罗美娘就让麦苗和小米两个自个收拾出来一间,住了进去。
家里原先也没用过丫鬟,习惯和规矩都得慢慢教着,倒是张玉寒和阿才回来时,罗美娘先让她们认了一回人。
夜里罗美娘跟张玉寒说起柳二太太办事还真伶俐,除了买丫鬟,就是女先生这事,也已经有了着落。
张玉寒看她小嘴叭叭地说着柳二太太,瞧着却不像十分高兴的模样,还以为这两个丫头不如她意。
罗美娘摸摸脸,她觉得自己掩饰得还成,没想还是被看出来了。
她说自己其实也没有不高兴,就是有些郁闷。
原本柳二太太愿意为她买丫鬟和找女先生辟谣,罗美娘也是感激的,就是柳二太太话里话外的,都跟人说她是怕张玉寒以后会发达了,把她当成糟糠给抛弃了,她哪里给了她这种暗示?
罗美娘觉得自己年轻貌美,如今又有银钱傍身,就是论谁抛弃谁,也得是她先把张玉寒给抛弃了!
可她就是郁闷也没处说去,她当时就没跟柳二太太透露过真实想法。
毕竟就连柳家这样愿意送闺女读书识字的人家,也觉得她一个已婚妇人没必要折腾,罗美娘怕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柳二太太会觉得惊世骇俗呢。
张玉寒看媳妇眉眼都皱在一起,唇角不觉浮起笑意,取笑她:“那还不是你自己挖的坑?”
罗美娘瞪着一双杏眼,理直气壮道:“都是你害的!”
张玉寒真是一脸莫名:“柳二太太自个胡思乱想的关我啥事?”
当然关他的事,罗美娘打心里觉得,倘若张玉寒一直还在村里,她绝不会萌生读书的念头。
可当时张玉寒那句口误一出来,就像满地芜杂中突然指出的一条明路,让罗美娘瞬间有豁然开朗之感。
人是会受到氛围的感染的。她每日瞧着张玉寒一直坚定朝前,就是如今早起睡前都会练字默背,都说优秀的人生来源于诸多良好和自律的习惯,她是亲眼看他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似乎一眨眼间,张玉寒就从乡下小混混蜕变成秀才。
这人就怕一个比较。
罗美娘虽然没啥没野心,却从不愿意过那种男强女弱的日子。
而她想要不被落下,唯有跟着一起前进。张玉寒如今日日都在府学念书,她总也得给自己找一个去处。
就是不跟张玉寒相比,罗美娘上辈子也是上过大学的人,再明白不过读书的好处了。
想要靠近更高级的阶层,就得去了解这个时代的理念和本质,更多地去接触不同的知识。
当然这些大道理对她现在而言都太空泛了,可找个女先生,丰富自个的见识仍然是有好处的。
张玉寒看着媳妇清澈的眼眸,还有她刚才袒露的内心,突然有些讶然无语。
饶是他比别的男人更加心胸开阔,也觉得媳妇的想法真是异于常人。
这年头,哪个当人媳妇的不是在家相夫教子等着妻凭夫贵封妻荫子的,就只有他媳妇,看着挺沉稳的,骨子里却有些争强好胜。
说什么不愿意被人抛在原地,以前是没钱身不由己,如今能有机会充实自己,她是必须得要补上自己欠缺的东西,张玉寒真是觉得,但凡他媳妇月夸下能多根把,就她这样争气的性情,早就该掀起大浪了。
可就是这样,油灯下,他看着罗美娘眉飞色舞地说起她想找女先生的初衷和缘由,那种神采,犹如冬日照进窗棂里的一抹阳光,温暖而动人。
张玉寒瞧着瞧着,就情不自禁地挨得更近,心里还隐隐地有一种骄傲,觉得不愧是他媳妇,就是与众不同,一点都不能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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