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微微一笑:“陛下对关中很不满意,空喊着利国利民有什么用,拖延太久了,必须有个典型。”司马骏最得意的是什么?就是吸纳胡人充实空虚的大缙的政策,可是这个政策毛用都没有,喊了十年的口号,关中,并州,秦州到处都是胡人,也没见几个胡人以缙人自居,反倒是汉人被胡人扰乱的无法生活纷纷逃难。这种局面司马骏不可能不知道,朝廷也不可能满意。胡问静的底牌之一就是假冒“上头”的意思,让司马骏认为是“上头”不满意他的工作,故意派胡问静插手,树立“万胡归缙”的典型,加速真实有效的吸纳胡人的工作。“上头”对司马骏如此不满,依然顾全司马骏的面子,悄悄的派人协助,司马骏除了感动流泪叩谢圣恩,老实看着胡问静工作,还能做什么?敢动“上头的特使胡问静”的一根毫毛?
若是运气好,司马骏会进一步深刻反思吸收胡人政策之中究竟犯了多少错,让朝廷如此的不满意,然后改进吸收胡人的政策。那么胡问静就要烧香还神了,不求一举改变五胡乱华的未来,只求稍微让胡人远离关中一点,给汉人留下关中作为根基。
司马骏会不会与“上头”联系,确定胡问静的真假?胡问静一点点都不担心,哪个臣子会直接问皇帝陛下,“是不是陛下不满意臣的工作,派出了胡问静敲打臣?”就这句充满了怨怼的言语就足够臣子喝一壶的了,被皇帝陛下敲打的臣子只会老老实实的上书请罪,“微臣办事不利,请陛下降罪”,或者“微臣办事不利,叩谢隆恩,给臣改过自新的机会”之类,皇帝只会觉得臣子察言观色,从哪里得到了小道消息,然后微笑着回复:“知道了”。
胡问静很有把握凭借虚无缥缈的言语忽悠过去,因为从司马骏的角度而言她实在是没有理由在千阳县闹出“万胡归缙”的狗屎事情。
司马骏听着“空喊利国利民”,“拖延太久”,慢慢的点头,司马炎对司马攸的忌惮果然是几十年如一日啊。他微微皱眉,司马攸在朝廷诸位大臣中的名声本来就不错,与司马炎的白痴儿子相比更是好的不得了,司马炎再是不满意,难道还能让白痴儿子超越司马攸?那白痴儿子还不如司马攸的儿子司马冏呢,司马冏虽然才十几岁,好歹已经有了野心和心机,懂得拉拢他这个扶风王了,司马炎的白痴儿子又做了些什么?
司马骏悠悠的叹气。胡问静悠悠的看着他,司马骏只要还有一点点的政治头脑,就该在“上头的特使”胡问静面前对着洛阳的方向跪下来,泪流满面,使劲的捶胸,“陛下还记得老臣,顾全老臣的颜面,老臣有愧啊。”
等了许久,司马骏就是不跪下痛哭,胡问静深情的看着他,你怎么还不痛哭?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哭吧,哭吧。
司马骏慢慢的道:“有朝中大臣支持他,本王又能怎么样?”要是他不是司马家的皇室,而是一个单纯的大臣,他也支持司马攸啊,有个白痴皇帝很光荣吗?
胡问静微笑着看着司马骏,咦!咦!咦!马蛋啊!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丫到底在说什么?你丫到底以为我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她忧伤的看着司马骏,该死的,完全不能问啊,只能死撑了,慢慢的道:“征西大将军、扶风王殿下不能做什么?”
司马骏听着这句意味深长到诛心的反问,只觉无奈到了极点,身为番王,竟然要被朝廷派来的小女孩子质问,但此刻若是呵斥胡问静很有支持司马攸的味道,他只能默默的忍下,深思许久,道:“你回去告诉陛下,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看都不想再看胡问静一眼,拂袖出了大堂。
胡问静抬头看屋顶,感谢云里雾里的朝廷话术!感谢脑残司马骏!感谢大缙朝乱七八糟的朝政!
大堂之外,一群扶风王衙署的官员看着扶风王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不敢多问,急忙默默的跟上。李朗看到扶风王殿下安然无恙的出来,心中松了一口气,浑身就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慢慢的软倒在了地上。
一群千阳县的官员痛恨极了,眼看扶风王殿下被忽悠过去了,你为什么如此不争气?
司马骏出了县衙,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缓了过来,胡问静对他不恭敬,是因为司马炎对他不恭敬,司马炎对他不恭敬,是因为司马炎要不顾众怒,将皇位传给白痴儿子司马衷。这其中可不仅仅是侄子敲打叔叔,而是皇帝敲打权臣。
司马骏长长的叹气:“唉。”就为了让一个白痴司马衷当皇帝,司马炎“敲打”了多少皇室宗亲?“敲打”了多少朝中大臣?他想到了污妖王胡问静的成名之战,大缙朝顶尖的年轻才子二十四友名声狼藉,司马炎的表弟王敞负荆请罪,大缙的权臣卫瓘魏舒山涛任恺成了笑柄,他当时还以为这是胡问静肆意妄为,此刻看来胡问静的背后分明是司马炎啊。
司马骏再往深处想,任恺遇刺,胡问静成为大缙朝唯一一个女官是不是也是司马炎的敲打?他越想越是震惊,一直以为司马炎没什么能力,没想到其实有些手段,很有司马懿隐忍和阴险的风范。
司马骏翻身上马,转头看了千阳县县衙许久,司马炎越是能干,越是显得传位给白痴儿子的不可理喻。但是,算了,司马家王侯无数,不论怎么闹腾这天下都是司马家的。
他大声道:“走!我们回扶风城。”纵马疾驰。
扶风王衙署的官员和护卫急急跟上,好些人在马背上转头看千阳县县衙,胡问静竟然没有出来恭送扶风王!扶风王殿下也没有因此而生气,胡问静到底到底到底在大堂内与扶风王殿下说了什么?
千阳县县衙内,胡问静皱眉苦思,虽然顺利的忽悠住了司马骏,但是完全不是她预料的用“朝廷不满意胡人归化速度”的套路,司马骏到底误会了什么?虽然结果不错,但是谁知道有没有后患,更不知道会不会在以后某个时刻露出了破绽,比如扶风王惊愕的看着她,“你竟然不知道……原来你不是!”咔擦,砍了她的脑袋!
“必须想出来!”胡问静发狠的想着,可是对朝廷大事皇室秘密完全不了解,怎么都想不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一群千阳县的官员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大堂,惊喜的看着胡问静:“扶风王殿下回城了,这是没事了?”
胡问静抬头看屋顶:“你们说呢?”
一群千阳县的官员紧张的看着胡问静,心中疑惑无比,胡问静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原因到了千阳县,与扶风王殿下又密谈了什么?但他们此刻心中更多的是狂喜。
某个官员大声的狂叫:“没事了!我们没事了!”
有官员软倒在地,一动不动,哪怕地上全部都是酒菜污渍也不在乎了。
有官员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这辈子没有这么开心过。
李朗怔怔的看着一脸得意的胡问静,难道是他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难道还有人丧心病狂至斯?
大堂外传来了脚步声,一群陇县的官员跑了进来,人还没到就惊喜的问着:“扶风王殿下回扶风城,这是成功了?”
胡问静和一群千阳县官员猛然止住了笑,用看杀父仇人的目光恶狠狠的看着陇县的官员们,一群陇县官员莫名其妙。胡问静厉声道:“来人,给我打!”
李朗卷袖子:“王八蛋,老子差点被你害死!”
那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的官员猛然跃起,一拳打倒了某个陇县的官员:“我和你不共戴天!”
陇县的官员惊讶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胡问静回到了内堂,小问竹乖乖的抱着一个大包裹坐在床上,见到胡问静回来,欢笑着张开手臂:“姐姐。”
胡问静笑着抱住她,举起来转圈圈:“问竹最乖了。”
李朗没有看错,胡问静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底牌就是鱼死网破。
全县百姓假冒胡人有太多的漏洞了,若是有百姓不愿意配合,或者不把真正的扶风王殿下司马骏当一回事,一盆屎倒在了司马骏的脑袋上,她还能用“这是吉祥如意的祝福”忽悠司马骏?若是有百姓脑子极好,看穿了“狼来了”的手段,从司马骏的气质上看出这是真的朝廷贵人,当众揭发胡问静呢?若是司马骏心狠手辣,没有把性命当做一回事,真的杀了几个百姓逼供呢?若是千阳县或者陇县的官吏之中有人不信会被司马骏迁怒诛杀,想要赌一把污点证人呢?若是……有太多的办法揭穿“万胡归缙”的piàn • jú了。
胡问静考虑很多个后手,假装是“朝廷派来的替司马骏吸纳胡人失败擦屁股的特使”只是后手之一,她还有“与扶风王一样想要吸纳胡人,为了胡汉融合而采取激进手段的中二”的后手,还有其实是贾充派来陷害司马骏,但是不忍心执行的后手,还有其实是司马家某个王侯的私生女的后手。
胡问静老实的承认,不论那些后手是多么的巧妙或者中二或者牵涉极大,这些后手的成功率都不是百分之一百。这些后手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在揭破之后的弥补,需要花言巧语和司马骏智商只有个位数配合,谈何容易?
要是司马骏揭穿了她的piàn • jú,被她的胡言乱语迷惑,只是将她贬官,撤职为民,胡问静就老老实实的站直了挨打。这次为了五胡乱华做的布局跨的有些大,不小心坑了自己,那是她活该,革命尚未成功,她下次再努力,朝廷大腿多得是,说不定还能东山再起的。
但要是她的运气就是这么的糟糕,司马骏是个聪明人,一举揭穿了她的全部后手,并且一定要杀了她以儆效尤呢?
胡问静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后手就是抓了司马骏做人质。
胡问静从司马骏进了千阳县之后一直死皮赖脸的凑在司马骏的身边,一直贬低呵斥司马骏的护卫,除了想要讨好司马骏,麻痹司马骏,更多的是想要将司马骏控制在秒杀的范围之内。
失败了,就跪在地上任由胜利者处置,哭喊着不要杀我?
胡问静摸了摸袖子中的匕首,图穷匕见,她绝不缺乏杀了司马骏,带着小问竹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关中,进入蜀地的勇气。
胡问静打开包裹,将包裹内的食物饮水钱财放回原位,发自内心的长叹:“下次一定要计算准确!”这次的侥幸不代表下一次还能这么走运,一次失败就是死亡,她输不起,那么就要更加努力的想清楚每一步。
……
洛阳城中,有一群人畏畏缩缩的到了唐家门口:“我们是来找唐绚唐小哥儿的。”
唐家的仆役仔细的打量那群人,那群人约莫有三十几人,有老有少,衣衫虽然不华丽,但是倒也整洁。那仆役问道:“你们找我家老爷有何贵干?”
那群人中某个老汉裂开了嘴笑:“我们来自豫州谯郡蒙城,姓胡,我们与唐小哥儿是亲戚。”
那唐家的仆役懂了,穷亲戚找上门来打秋风。他客客气气的道:“且在这里稍等,我去请我家老爷来。”急急入内禀告。
唐绚听了,皱眉苦思许久:“夫人,我家在谯郡有亲戚?”
唐夫人仔细的想,终于想起来了:“你忘记了?你的表弟媳的娘家就在谯郡。”
唐绚依稀有些记得了,那个表弟媳姓胡?好像不是。但确实来自谯郡。他揉揉额头,道:“算了,见了面就知道了。”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找上门不是为了钱就是以为他当了大官了,拖他安排个官或者伸冤什么的,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议郎,又能做什么呢?
那些胡姓亲戚见了唐绚,客客气气的行礼,胡乱的说了半天客套话,直到唐绚有些不耐烦了,那老汉才道:“老汉此次前来洛阳,是想见见我那孙女儿。”
唐绚随口问道:“哦?你孙女儿是谁?也在洛阳?”
那老汉笑了:“听人说,我孙女儿当了大官了!”
唐绚心头猛然一跳,女官?转头看夫人,唐夫人同样一脸的震惊。
那老汉道:“我那孙女儿叫胡问静。”
作者有话要说:.20:20修改错字,感谢读者“栗子”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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