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已西落,球场上别说球了,人都要看不见了,番和县的百姓大声高呼:“挑灯夜战!挑灯夜战!”好像看得不是蹴鞠大赛,而是许褚战马超。
一支支长长的火把在球场的四周树立了起来,可惜球场太大,火光完全照耀不到球场中心,结果球场边缘亮如白昼,球场中间伸手不见五指。球飞近黑暗之中后只看见一群球员冲了进去,然后听见噼里啪啦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啥都看不清楚。
“裁判!羯人犯规!胡司马,快砍了羯人!”一群鲜卑观众悲愤的大叫。
一群羯人观众坚决反对鲜卑观众泼污水:“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是羯人动手打人的,我还看到是鲜卑人动手打人了,胡司马快砍了鲜卑人!”一群鲜卑观众有证据:“我们看见黑暗中白白高高的人在打人,不是羯人还能是谁?”一群羯人观众大怒,造谣也要有个底线,你丫以为羯人的皮肤能发光吗,黑乎乎的地方谁看得清皮肤是白是黄。
一个蹴鞠从黑暗中溜了出来,然后就是一群球员疯狗一般追着蹴鞠跑到了光明之中。四周的观众哗然了,两队球员个个鼻青脸肿鼻血长流,好几个走路还死死的捂着肚子,白痴都知道两群队员打架了。
胡问静大怒:“谁敢打架!”
两队球员你看我我看你,一齐坚决的摇头:“司马老爷,我们没有打架,就是碰撞了几下。”“对,我们就是碰撞了几下,我们怎么会打架呢。”“为了三只羊至于打架吗?哈哈哈哈!”
四周百姓一齐点头支持,对,对,对,没打架,就是合理碰撞,好了,继续比赛,快点,我们从早晨看到现在滴水未进就是想要看个结果,你们忒么的能继续比赛吗?老子尿都憋不住了!
胡问静没办法,当事人都不吭声,没有人证物证,只能黄牌警告了:“这次且放过你们,若有下次就砍下你们的狗头!”
两队队员用力点头,然后指着黑暗的场地中间尴尬的看胡问静:“有几个人碰撞太过激烈,站不起来了,可能需要看大夫……”
胡问静冷冷的看着他们,隔了几十米都能感觉到胡问静身上杀气四溢,一群士卒死死地扯住胡问静:“胡司马,合理碰撞!合理碰撞!”两队队员用力点头,真的没打架,就是不小心合理碰撞了。
胡问静铁青了脸,大怒拍案几:“在场地内安插火把,整个球场不能有任何的黑暗!”再敢合理碰撞试试,看吾剑利不利!
一群士卒或跑进场地安插火把,或抬着五六个抱着肚子或脚满地打滚的球员退场看跌打大夫。一个原本抱着脚惨叫的羯人球员死死的拉住抬担架的士卒,眼神真诚无比:“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马上就能站起来,不要让我下场!我绝对不下场!”
如此坚韧的战斗意志比赛觉醒引起了四周的羯人观众泪水长流:“少废话!你忒么的不下场,我们输给了鲜卑人怎么办?你敢不下场老子就打死了你!”
四周的其余观众热泪盈眶:“司马,且等等继续比赛,我们实在是憋不住了!”无数人疯狂的跑出场地拉屎撒尿,有人看看周围,飞快的心算,比赛场地在番和县外,距离县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回到县城内买个馕饼往返至少要一炷香的时间,不知道暂停比赛能不能拖延这么久?有人坚决的勒紧裤腰带,活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热闹有趣的比赛,今日就是一天不吃东西不喝水也绝对要看完整。
羯人观众没空想吃饭拉屎的问题,黑暗区域抬出来四个倒下的球员,三个是羯人,一个是鲜卑人,好些羯人悲愤极了,是谁先动手打人的还不明白吗?羯人倒下了三个,鲜卑人只倒下了一个,当然是鲜卑人先动手的!
一群羯人观众恶狠狠的指着鲜卑人唾骂,踢球就踢球,竟然动手打人,这么没有体育道德的人也配做人?
有羯人观众忽然惊呼出声:“不好!难道鲜卑人打得主意就是要减少我们的球员?”
其余羯人反应过来了,场上球员人数对比从11比11忽然变成10比8,羯人的球员竟然比鲜卑人少了两成,这还怎么比?
有羯人大哭,P个少了两成,守门员不能算在内,场上能跑能打的球员是9比7!九个人有18条腿,七个人只有14条腿,这哪里是少了两成,都快少了三成了!
一群羯人观众怒不可遏:“该死的鲜卑人实在太无耻了!”奋力找胡问静提出合理建议,人数少了比赛不公平,强烈要求补充球员。
鲜卑人观众坚决反对,十一个人的队伍你丫说补充就补充?大家凑钱缴的报名费,你丫没交钱也想上场,赢了之后分不分烤全羊?
羯人观众看胡问静的眼神深邃极了,难道因为鲜卑人也是汉人,所以你们就偏向鲜卑汉人而吹黑哨?如此公平公开公正的比赛你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吹黑哨?吾为你祖宗十八代羞愧也!
胡问静瞅瞅四周悲愤的羯人和兴奋的鲜卑人,无奈妥协:“好,给你们一盏茶时间,胡某允许两支球队找人补齐十一人,过了时间没补齐就算自动放弃。”
一群羯人来不及欢呼,眼前最重要的就是补充球员。“你!你个子高,大腿粗,你算一个!”“你不行,你跑得太慢了,蹴鞠不等人!”
一个鲜卑球员坐在地上使劲的揉腿,黑暗之中被人踢了十七八脚,也不知道是谁踢的,再不揉揉都没感觉了。一个鲜卑观众急切的跑过去给他揉腿,一边关怀的劝:“若是很疼,你现在就倒下换我。”那鲜卑球员瞪眼:“做梦!”
一个鲜卑少女摸摸怀里,忽然两眼放光:“我有带着馕饼!”一群鲜卑观众激动了,馕饼!快给球员吃了补充体力啊!那鲜卑少女紧紧的抓着一个馕饼,在众人的关切之下跑向一群鲜卑球员,火光之下,无数鲜卑观众的眼中射出必胜的信念,只要吃了这个馕饼就一定会赢!
一群羯人观众拼命的在身上掏摸,可惜别说馕饼了,小葱都没一根。
羯人观众怒了:“胡司马,他们吃违禁药物!”
胡问静摊手,没说不能吃东西啊,你们自己不带馕饼怪谁?
一群鲜卑人观众用力点头大声支持:“就许你们换了三个人,不许我们吃馕饼?三个人换一个馕饼,你们还赚了呢!”
一群羯人急切的看四周:“谁有馕饼?高价求购!”四周观众摊手,大清早跑来看比赛,谁想到会一直看到晚上,你丫就是雪地(裸)体跪求馕饼都没用。
小问竹眨眼睛,看胡问静,低声道:“姐姐,我有糕饼啊。”胡问静低声道:“嘘!问竹自己偷偷地吃,才不要给别人呢。”小问竹用力点头,看四周的眼神立刻既得意又鬼鬼祟祟了。
比赛终于再次进行,场地中到处都是火把,当真是火光冲天,热焰如浪,跑在场地上稍不留心很有可能衣服都烧掉了。一群球员完全不在乎,烧掉就烧掉,烧死都没空管,要赢!一定要赢!
刺耳的唢呐声和苍凉的号角声中,无数人叫着:“鲜卑,鲜卑,鲜卑!”“羯!羯!羯!”
一群汉人观众怒视己方的球队队员:“早知道你们这么差,我就报名了!”汉人球员张大了嘴,有心说你行你上啊,但是此刻周围的汉人的目光很是不善,若是说错了话很容易挨打,只能老实低头看脚趾,心中又是不甘又是愤怒,马蛋啊,早知道蹴鞠是这么踢的就先好好的练习几天,至少换一双好点的鞋子啊。
吵吵闹闹之中,90分钟终于过去了。
“当当当!比赛结束,5:4,羯人球队获得冠军!”
四周的羯人疯狂的呼喊,好些羯人女孩子对着鲜卑人跳脚比划鄙夷的姿势,一群鲜卑人气疯了,那群鲜卑球员三天没吃饭吗,竟然输给了羯人?鲜卑球员们委屈极了,就差了一个球,纯粹是运气不好。
“那是你们没有认真的拜长生天!”一群鲜卑观众眼睛冒火,祭拜长生天除了磕头还要有贡品的,你丫什么祭品都没有,长生天脑子有病才保佑你。
热闹的锣鼓声中,胡问静上场颁奖。
十一个羯人球员得意的左顾右盼,好几人示意着自己强健的臂膀和粗壮的大腿。四周的观众大声的叫嚷,有人痛骂有人大笑有人就是跟着别人起哄。
胡问静挥手,几个士卒抬着烤羊上来:“这是你们的奖品,三只烤全羊。”
踢蹴鞠踢到这个份上,谁还在意三只烤好了许久都冷冰冰了、凑到鼻子边都闻不到香气的烤全羊?哥在意的是面子!十一个羯人球员将三只烤全羊举过头顶,一齐大声的叫嚷:“我们羯人是最强的!”
四周欢呼声和叫骂声更加的大了,一群羯人疯狂的吹唢呐,一群鲜卑人指天画地的大骂,有鲜卑人愤怒的吹响了号角,苍凉的号角声竟然让一群羯人球员举着三只烤全羊的画面更加的壮丽灿烂了,一群鲜卑人恶狠狠的瞪吹号角的家伙:“难道你是混入鲜卑人之中的羯人奸细?”
胡问静看着举着烤全羊绕场三周的羯人球员们,挥手:“来人,给胜利者发锦旗!”
一根两丈高的细长竹竿上挑着一面红红的长长的旗帜:“蹴鞠王者”。
胡问静笑道:“这面旗帜只属于蹴鞠胜利者,若是下次比赛输了就要交出旗帜。”
一群羯人球员完全不在意,热烈的摇晃着旗帜:“我们是王者,我们怎么会输!”
一群羯人观众欢呼着冲进球场将十一个羯人球员抬了起来:“王者!王者!王者!”
全场观众看着羯人欢天喜地,羡慕的牙都痒了,该死的,为什么就让羯人得了冠军?
夜色已深,番和县中却喧嚣无比。
数十个羯人举着火把敲着锣鼓吹着唢呐在前面开路,随后是十一个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头上擦着十八朵鲜花的羯人球员。无数羯人少女跟在一边努力的撒花,更有一些羯人女子站在路边努力的向十一个球员抛水果。
一个羯人壮汉用力的摇晃“蹴鞠王者”旗,四周的羯人热情的欢呼:“羯人最强!”
某个羯人球员得意的看着四周的百姓,高高的举起了右手:“我是贝肯鲍尔,谁能够打败我!”四周百姓大声的欢呼:“贝肯鲍尔!贝肯鲍尔!”
唢呐拼命的吹,贝肯鲍尔向四下挥手,无数羯人少女拼命的向他扔鲜花扔水果。
四周无数围观群众的心活泼泼的跳,有人羡慕的道:“没想到赢了蹴鞠竟然这么威风。”有人看四周,整个番和县的人好像都在这里了:“我当年娶妻的时候也没这么热闹。”一群人用力点头,娶妻的时候也有敲锣打鼓,但是也就两家人热闹一些,哪里可能有全城人围观的风光?更何况娶妻过程一点点都不好玩,说话走路行礼统统要文绉绉的,要讲礼仪,要不是身上穿着喜庆的服装,周围一群亲友幸福的祝福着,真是怀疑这娶妻的过程是不是在找罪受。哪里像这些蹴鞠冠军这么得意和张扬。
有人忽然大哭:“我就是心疼一百文钱没有报名!”周围好些人感同生受,看了一整天的蹴鞠比赛,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蹴鞠比赛纯粹讲运气,二十个人挤着一个蹴鞠乱踢,搞不好自己就赢了呢。
有人捶胸顿足:“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要是能够如此风光,这一辈子就不枉了。”一群人点头,这辈子就没有这么风光过,下一次蹴鞠比赛必须报名!
有人死死地盯着一边的女孩子们,马蛋啊,那些人是羯人,你丫一个汉人女子至于两只眼睛放光,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吗?有人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三只烤全羊算老几,风光有个P用,踢蹴鞠最重要的是吸引女孩子的关注,然后顺利从单身汪的诅咒中解脱出来为人口下滑做贡献啊。
“我一定要报名下一届蹴鞠比赛!”无数人恶狠狠的发誓,就说胡司马搞出来的事情一定有便宜占,就是没想到便宜这么大。
……
羯人的锦衣游街一直闹到了快天明的时候才罢手,整个县城依然沉浸在兴奋之中,街上到处都是讨论蹴鞠比赛的行人。
番和县衙中,马隆有些困惑,胡问静为什么要举报这蹴鞠比赛?起初,马隆以为蹴鞠比赛是“二桃杀三士”的魔改版,比赛就只有一个人能赢,输得人肯定心怀怨愤,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打起来了,朝廷面对内讧的胡人自然是轻松如意的很,不管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卞庄刺虎,总而言之白捡便宜。但看到比赛结束,马隆又有些不明白了,这蹴鞠比赛激烈倒是激烈,矛盾倒也有矛盾,但是看看四周欢呼的百姓,马隆怎么都不信这些百姓会因为一个比赛就打了起来。
“难道你还有其他毒计?”马隆不耻下问。
胡问静打着木桩,一连串的噼啪声中终于停了下来,一边活动筋骨准备长跑,一边随口答道:“利用激烈的对抗比赛挑起胡人内讧的心思也是有的,但是那只属于意外之喜,不在胡某的计算之中。”
马隆点头,利用比赛挑拨离间确实过于简单和理想化了,至少要胜利一方的获利是从失败一方的身上获取的,这样才能挑起失败者的愤怒。但自由报名,费用仅一百文的蹴鞠比赛显然达不到这个目的。
胡问静开始跑步,呼吸一点不乱,还有余暇说话:“我安排蹴鞠比赛其实有两个目的。”
马隆扫了胡问静一眼,身为武将每日锻炼身体练习武功那是必须的,胡问静的勇猛果然不是来自侥幸。
“蹴鞠比赛的长期目的是融合胡人。”
胡问静说着,其他地方她不知道,武威郡的汉人人口极其的不乐观:“这番和县有鲜卑人2864人,氐人425人,羯人755人,羌人124人,匈奴人241人,算上其余大大小小的胡人,这番和县中共有胡人5011人。这番和县有多少汉人?4888了!”
“这大缙的凉州武威郡的番和县悬挂着大缙的旗帜,有大缙的官员管理着,可是这番和县其实是胡人多于汉人的。”
马隆缓缓的点头,这番和县还算好的,到了酒泉和敦煌各地就会发现胡人的数量占据了所有人口的七成以上。玉门关的守军将领曾经流泪满面的对他说:“一眼望去尽是胡人,吾不知是深入胡人之地,还是被胡人重重包围。”这凉州的胡人实在是太多了。
“更糟糕的是胡人还在不断地涌入凉州,汉人却在不断地逃离凉州。”
胡问静逐渐加速,绕着小小的县衙的花园跑得飞快。
“所以,汉人必须融合胡人,否则西凉一定会沦为胡人的地盘。”
马隆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向扶风王司马骏提过了,司马骏回复:“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入我大缙自然是大缙之民,君复何忧?”马隆收到回信的时候气得手都抖了,若是司马骏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一口浓痰唾在司马骏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