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午听说胡问静竟然跑到宜都国去shā • rén了,气得脸都青了,宜都国虽然小,但那是“国”啊,那是大缙朝的藩国!那是大缙朝司马家的王侯们的地盘!小小的刺史竟然敢对藩王动刀子,这不是作死吗?胡问静为什么就不动动脑子呢?司马冏的手下对付她,她可以打,可以骂,可以假装是难民bào • dòngshā • rén,可以让宜都国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就是不能杀了司马冏的手下!
贾午恶狠狠的瞪了胡问静一眼,胡问静脑袋一会儿超级聪明,一会蠢得没边,这是又犯傻了,她没空呵斥和指点胡问静做事,厉声道:“来人,拿纸笔来,我要立刻写书信给太尉!”必须立刻详详细细的写明了事情的经过,然后连夜给贾充送去,说什么都要赶在宜都国的官员向宜都王报告之前先给贾充透个气,至于贾充是立刻与司马冏司马攸喝茶吃饭道歉,还是在某件朝廷大事中向司马冏司马攸妥协,那就交给老头子贾充去劳神了。
贾午一边写信,一边恶狠狠的瞪胡问静:“你还没有小问竹乖!”要是胡问静像小问竹一样每天就知道玩玩玩吃吃吃,那世界就太平了。
胡问静盯了贾午半天,认真的道:“我现在放心了。”贾午大怒,有老头子给她收拾烂摊子,她竟然放心了?混账啊!贾午想要扔下笔,又觉得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转身下令:“来人,给小问竹拿一百块糯米糕,我要她变成小肥猪!”恶狠狠的盯着胡问静,看你怕不怕!
胡问静真是放心了,贾午的脑子是不太灵光,就算耍阴谋诡计的宅斗也不怎么靠谱,但是还算老实,没想着一旦胡问静出了大问题就直接割舍什么的,那就用不着每天盯着贾午了。
至于贾午担心的与司马冏司马攸起冲突,胡问静是真的一点点不担心。她在杀萧明涵的时候说“你就是送来让我杀的”,这句话不是嚣张跋扈,不是装逼,而是真话。
“来人,给贾谧送一百只鸡腿。”胡问静看贾午,你给我妹妹吃甜食,我给你儿子吃鸡腿,我比你有良心多了,不用谢。
贾午坚决的不看胡问静,看多了都是气。
贾谧开始流口水了,一百只鸡腿啊。小问竹跳脚:“我也要一百只鸡腿!”
胡问静认真的对贾午道:“写完了?记住要黏三根鸡毛。”小问竹忘记了鸡腿,睁大眼睛叫:“我来,我来!”到处找鸡毛。
白絮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道:“刺史,人到齐了。”
胡问静点头,快步去了大堂。大堂中,三十几个老农民战战兢兢的站着,见胡问静进来,更加的畏惧了。他们都是灾民中挑选出来的地道老农民,种地经验丰富。
胡问静随意的道:“本官找你们来,是想问问芋头的事情。”
三十几个老农民松了口气,还以为胡刺史又要shā • rén了,原来只是问农活啊,那就放心了。
一个老农民小心翼翼的问道:“刺史老爷说的是哪种芋头?”刺史老爷怎么会关心普通的不值钱的芋头,难道那是上供朝廷的超级芋头?千万不能随意说话啊。
胡问静早有预料,挥手,白絮端了一盘芋头出来,一群老农民仔细的看,有几个人还可以捏了一下,闻了闻,确定就是他们熟悉的普通芋头。
胡问静问道:“本官想要知道,为什么你们喜欢种水稻而不是芋头。”白絮也觉得奇怪,明明芋头产量大,随随便便亩产两三千斤,荆州地区又不缺水,为什么百姓就不种芋头呢?不知道种芋头能够吃得更饱吗?她微微叹气,她以前是地主家的小姐,吃穿不愁,其实很少吃芋头的。
一群老农民盯着胡问静,大汗淋漓:“这个……这个……”真相其实很简单,但是说给刺史老爷听只怕不太妥当。
“胡刺史,下官知道为什么。”有人大声的说道。
几十个官员走了进来,胡问静一瞅,认得是荆州刺史府衙的官员们。一群刺史府衙的官员深深的注视着胡问静,领头的那个官员慢慢的,深情的道:“你瘦了……”
胡问静听着如此熟悉的台词,双眼放光,柔声回答:“那是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你的身影填满了我的心,我的眼睛,我的嘴唇。”
白絮目瞪口呆,权贵说话就是这种腔调?长见识了,必须记下来。
一群官员下巴都掉了,打死没想到会有这种回答,怎么回事?这是讽刺?杀机盎然?还是真有私情?瞅瞅那领头的官员的外貌,脑袋上的毛都快没了,有个P的私情,糟糕!难道是杀机盎然?
那领头的官员托起掉落在地上的下巴,坚决的假装没有听见胡问静的回答,果断的按照自己的节奏来,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眶:“胡刺史,不过月余不见,你竟然瘦了这么多……”声音哽咽了,“……下官为官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刺史为了百姓如此操劳。”
白絮镇定了,原来是马屁精啊,鄙夷的看一群官员,胡刺史像是可以用马屁糊弄的人吗?
胡问静摸着脸颊,掩面道:“民为贵,社稷次之,胡某不过是尘世间一个小爬虫,怎么能够和百姓相比。”小问竹使劲的瞅胡问静的脸,没看出哪里瘦了啊。
白絮努力板着脸,不然会吐口水的。
又是一个官员凝望胡问静,泪水陡然夺眶而出:“胡刺史到了荆州之后,马不停蹄,衣不解带,为百姓到处奔走,救活百姓无数,可谓是荆州百姓的大救星。”
胡问静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果然当官的都是人才,说话就是好听,急忙仰天长叹:“百姓在水火之中,胡某怎么可能有空休息?看着百姓饥寒交迫,胡某心中痛苦无比,胡某宁可饥寒交迫的是我。”
又是一个官员伸手抹泪,泣不成声:“胡刺史心中只有百姓,一心为百姓办实事,做好事,做大事,将百姓的利益高于一切,与百姓同吃同住共甘共苦,百姓吃粥,胡刺史也吃粥,百姓吃野菜,胡刺史也吃野菜,如此亲民之刺史自古罕见,孔圣人不及也。”
胡问静认真摇头:“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只有在百姓中获取营养,从百姓中获取力量,才能更好地为百姓服务。”
几十个官员伏地大哭:“胡刺史到荆州月余,只在刺史府中住了数日,如此勤政爱民的官员太让我等感动和羞愧了,我等当以胡刺史为榜样,一心为民,永不放弃。”
贾午写完了书信走了过来,一瞅来的竟然是一直躲在江陵城各处消极赈灾的官员,冷笑道:“你们的胆子倒是不小啊。”胡问静已经诛灭了五个门阀,这些与门阀勾结极深、一齐对抗胡问静的官员竟然敢主动跑到胡问静的面前来,就不怕被胡问静砍死了?
一群官员严肃的道:“我等已经知道刺史心地仁厚,一心为公,只要我等跟随胡刺史为百姓服务,何惧之有?”
胡问静哈哈大笑,这群人比只会宅斗的贾午机灵多了。
一群官员小心的赔笑,P个胡刺史宅心仁厚,他们只是透过几件事看清了胡问静这次诛杀门阀的底线。
荆州五家门阀被诛灭,其中至少有三四个门阀的女眷和小孩子的行踪清楚明白,胡问静没有下令杀了她们,逃走的三个门阀虽然极力隐姓埋名,但是胡问静明显也没有大力追杀。胡问静在这次对荆州门阀的打击之中杀光了五个门阀的男丁,筑了人头京观,看似凶残无比,其实心慈手软的像个圣母,既没有斩草除根,也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将明面上属于八大门阀的钱财尽数充公而已,甚至没有深挖八大门阀隐藏的钱财,更没有屠戮与门阀勾结的朝廷命官。这个软弱的不像样的态度终于让整个荆州的官员放心了,胡刺史不太有脑子,竟然采用暴力清除荆州门阀的势力,后果祸福难料,但其本质也就是典型的新官上任清洗地方豪强巩固自己的地盘而已,从整体而言并没有超出政治(斗)争的界限。那么作为一群朝廷命官有什么理由惧怕胡问静呢,他们是胡问静胡刺史的下属,又不会挡着胡问静的路,也不会分了胡问静的权利,只要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胡问静就不会收拾他们。
一群官员微笑着互相对视,胡问静既然按照朝廷的规则办事,并且主动暗示不追究既往,展望未来,那么身为荆州刺史的下属官员当然要回到官场的标准流程之中,竭尽全力的拼命的玩命的拍荆州刺史的马屁了。
胡问静摸着笑得肌肉都酸痛的脸,道:“先说清楚,本官没想放过你们。”
一群官员脸色大变,死死的盯着胡问静,难道猜错了?最恨这种官场小菜鸟了,做事毫无规矩毫无逻辑!
有官员想深刻了,胡问静这是故意设了陷阱让他们自投罗网,然后就能轻而易举的一网打尽,呜呼,看走了眼,害死了自己了!
有官员冷汗直冒,盯着四周乱瞅,要是没有埋伏着五百刀斧手,那他腿脚利索,还是有冲出去的可能的。
胡问静道:“你们当中不识字的,老老实实的走人,胡某不要饭桶。”
一群官员大喜过望,原来依然是排除异己啊,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完全在合理范围之内。好几个官员淡定无比,身为豪门子弟要识字干什么,他们一个字都不认识,但是,胡问静想要赶他们走就要走吏部流程,没有三五个月走不下来,再说就算被调走了又有什么关系,换个地方继续当官。
胡问静又道:“没本事,想要混日子的乘早走人,胡某手下不养闲人。”一群官员用力点头,只看胡刺史上任之后一直忙着安抚流民就知道胡刺史是个实干派,换成其他人当刺史至少先要大摆筵席,然后开始开会整顿腐败,各地集中学习刺史的精神。顺便鄙夷胡菜鸟,大家拿的都是朝廷的俸禄,是朝廷养着,关你P事?胡菜鸟想要动官员的位置,那大家在吏部拼后台拼门路好了。
一群官员恭恭敬敬的道:“刺史放心,我等甘为胡刺史效死力。”只要朝廷对胡问静的处理公函一日没到,胡问静就一日是荆州的刺史,与其傻不拉几的与荆州刺史硬杠,不如辛苦一些老实办公,至少在胡问静垮台前不被她抓住把柄。
胡问静冷笑几声,这些官员的心思太明白了,但是她此刻没人可用,总不能让所有府衙都停止了工作吧。忍忍忍,等胡某的人手到了立马和你们翻旧账!
她仰天长叹:“唉,真是狗屎啊,以前看影视剧大官调动小官去少年宫看星星也就是一句话而已,没想到胡某当了大官之后任免几个小爬虫都做不到,竟然还被一群小爬虫悄悄的鄙夷。”
一群小爬虫脸色大变,马蛋啊,胡菜鸟竟然懂规矩,那就要重新掂量那几句警告的分量了。
胡问静看着一群脸色苍白的官员,只要胡某有了人手分分钟就让你们滚蛋。她将话题扯回到了她关心的问题,问道:“为何荆州不以芋头为主粮?”
一个负责农业的官员认真的道:“荆州百姓吃芋头,也以芋头为主粮,但是却必须种水稻。”
胡问静叹了口气,立刻理解了这句看似矛盾的言语。她本来就有了猜测,只是想要从老农民的嘴中得到证实,此刻看一群久在荆州的官员和老农民的表情,她已经知道她没有猜错了。
那个官员依然说着:“……荆州平原地区收成不错,一季水稻亩产有一百二三十斤,其余地区多丘陵,田地分散且少,亩产也低些,一季亩产也就在一百斤左右。”
胡问静点头:“是,荆州是个好地方。嵇康《养生论》有记载,‘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折算下来就是一百二三十斤。”注1
一群官员得意的点头,荆州地区作为有名的产粮区是得益于天时地利,气候温暖,水源丰富,水稻可以一年两季,这收成就极其的可怕了,瞬间翻了一倍,最多的地方一年可以收获二百四五十斤粮食,中原地区单种水稻那是压根不能与荆州比,必须同时种其他作物才勉强能够和荆州地区相比。
胡问静微笑着,心中却凄苦无比,要是早知道会穿越到了古代学P个金融计算机生物,必须学农业啊,不求搞出一个亩产千斤的高产水稻,至少搞出亩产四五百斤的品种啊。她看着神采飞扬得意无比的官员们,再看一群老农民,老农们同样很是自豪,仿佛这亩产一百二三十斤水稻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产了。胡问静默默的握紧了拳头,比稻子品种更重要的是化肥,是化肥救了全世界的百姓,她能不能搞出化肥?真是该死啊,毫无把握!
那官员继续说道:“……上缴了佃租,赋税,每亩地每年总有七八十斤稻米剩下,若是一家人能租种个五亩地,也够一家五口人幸幸福福的过活了。”
一群老农用力点头,要是一家人能够租种五亩地,那是很大的福气了。有老农道:“若是没有牛,种五亩地只怕有些艰难。”其余老农点头,一家五口其实才一个壮劳力,全人力种地哪里吃得消种五亩地,每天挑水浇地就要了这壮劳力的小命。
贾午一怔:“一家五口种五亩地,每亩地得稻米七八十斤,总数不到四百斤,如何够一家五口衣食住行?”她知道穷人不买衣服不买马车不买首饰,可是这吃饭总要吃吧?只有四百斤稻米怎么够五口人吃一年呢?何况这一家人肯定要卖掉一些稻米换钱买肉买菜买油盐酱醋茶,难道这荆州地区的百姓每人每年只要吃八十斤稻米就够了?
胡问静、一群官员、一群老农民一齐看着贾午,脸色古怪极了,有人羡慕,有人妒忌,有人无奈,有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问竹跳脚:“我知道!我知道!”
胡问静抱住小问竹,心中酸楚,知道这个答案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小问竹得意的看四周,大声的道:“平时都吃野菜粥啊,过年才吃稻米。”
贾午呆呆的看着小问竹,转头看一群官员,那群官员微微的点头。普天之下的农民的口粮都不够,平时只能吃些野菜粥,或者其他什么可以顶饿的食物,除了地主老爷和门阀贵人,哪个百姓可以每天吃白米饭?更不用说吃肉吃鸡了。
贾午仔细的打量着胡问静,终于知道胡问静与她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那个官员继续说道:“荆州地区百姓一直都在种芋头,芋头比稻米收成好,百姓怎么会不种芋头呢。只是这芋头一来不能抵赋税,这种的多了就交不了赋税,二来芋头不耐存储,放了旬日就变硬了,只能将就着吃,超过半年就只能做种子了,三来芋头卖不了什么钱,也没什么商人收芋头。有这许多不足,这百姓自然是不肯种芋头了。”这些还是最大的三个问题,其他比如口感不耐吃,吃些许还不错,若是当主粮天天吃就会腻味恶心,以及剥芋头会让皮肤发痒发麻,芋头若是没有熟透就有些微毒等等小缺点统统没有必要提。
胡问静缓缓的点头,历朝历代都最重视农业,老百姓更是机灵无比,哪种作物可以让他们过得更好就会选择种哪种作物,这荆州地区或者全华夏没有能够普及芋头作为主粮,几千年了依然是稻、黍、稷、麦、菽为主,这其中有极其深刻的原因。
她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案几,何去何从?
一群官员和老农不敢打搅了刺史,规规矩矩的看着脚尖。
许久,胡问静终于说话了:“胡某一定要种芋头!芋头产量大,胡某实在是舍不得。”亩产两三千斤啊,种稻米的产量只有十分之一而已,胡问静实在是没有办法放下。
一群官员脸色大变,胡刺史明明都知道百姓不大规模种芋头的理由了,为何还如此的倔强?有官员急忙劝道:“稻米是农业的根本,不可轻易更改。”一群官员点头,就算胡刺史强制荆州百姓种芋头也没用,荆州百姓一定会大起反抗,这可不是屠杀几百几千人可以镇压的,这是整个荆州的农民的反抗,简直可以用官逼民反形容了。
一群老农民已经瘫倒在地上了,若是种了芋头怎么纳佃租怎么纳赋税怎么卖钱怎么赎回当铺里的被子?胡刺史这是要逼死了他们啊。可他们又不敢抗拒,唯有泪水长流。
胡问静厉声道:“来人,传令!”
一群官员死死的盯着胡问静,要是整个荆州□□,胡问静背后就算有贾充也救不了她。
“……令公社的灾民再开荒地,尽数种上芋头。”
公社……灾民……荒地……
一群官员崇拜的看着胡问静,长躬到地:“胡刺史果然是治世之能臣也。”“胡刺史一心为民,陈平萧何不能过也。”“胡刺史爱民如子,高瞻远瞩,荆州得胡刺史那是十辈子的福气啊。”颂词如涌。
胡问静已经想好了,芋头种植期长,存放不容易,卖不出价格,这些对百姓对朝廷都是缺点,可是对她而言不但不是缺点,反而是优点。
“胡某其他本事没有,996福报的本事大着呢,胡某要让所有灾民发挥百分之一千的主观能动性,榨干他们的每一分力量,绝不让他们空下来。”胡问静的眼睛冒着绿光,一边种稻子,一边种芋头,芋头成熟了就天天吃芋头,吃到吐也必须吃,节省下稻米长期储存,手里有粮,以后就算有天灾人祸也不至于束手无策活活而死。
一群官员虽然听不懂胡问静的用词,大致意思却神奇的懂了,不就是比周扒皮还要狠,玩死里使唤灾民种地吗?一群官员微笑着点头支持,这与他们无关,随便胡问静折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