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同任命郭弈为吏部尚书者二十五人……”
第二日的朝廷之上,辅政议会毫无悬念的通过了郭弈成为新吏部尚书的任命,数百官员纷纷向郭弈道喜,顺便认识到了辅政议会的操作方式,不就是送礼买票嘛,这事情还是很简单的。
司马攸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官员,那上千看热闹的官员又一次请假不朝,剩下的这些老面孔中也少了几个。他微微叹气,张华挨了胡问静一脚之后又一次请假了。司马攸的心中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张华,在辅政议会首次公开商议国事的时候公然挑衅辅政议会的存在价值,能够只是被胡问静踢了一脚,不得不说胡问静其实是心存善意的。张华若不是挨了一脚,狼狈不堪,此刻只怕已经在天牢之中了。
胡问静高高的举手:“本官有本起奏。”她看看四周惊讶的官员们,大声的道:“京陵公王浑纵奴行凶,打死百姓百余人,当严惩不贷!”
一群官员吓了一跳,王浑打死了百余人?什么时候?他们怎么不知道?众人急忙转身在官员中寻找,却没看到王浑父子的踪迹,这才想起来今天郭弈成了吏部尚书,作为失败者的王浑自然绝对不会出场。
某个官员自忖与王浑还算熟悉,实在想不起来王浑有打死几百个百姓的事情,他小心的走出班列,问道:“不知道胡荆州是听何人告状?可能对质?”
胡问静笑了,道:“泰始元年三月,王浑府中仆役张三因为二十文钱的争执,打死了卖菜的王五;泰始元年五月,王浑府中仆役李四打死了路人赵六……”
一群官员认真的看着胡问静,泰始元年?那是司马炎建立大缙的年号,这是十五六年的事情了?众人看着胡问静絮絮叨叨的念着受害者名单,一齐看司马攸等辅政议员,必须管管啊,若是大家都为了十几年的旧事弹劾官员,这大缙朝能有几个官员留下?何况是仆役的事情,与王浑何干?
司马彤与司马伦对视了一眼,虽然在最终投票的时候选择了支持郭弈做吏部尚书,但是两人也是收了王浑的银子的,若是任由王浑被胡问静疯狂的构陷肯定说不过去。
司马彤咳嗽一声,道:“胡荆州,因为这些陈年旧事就弹劾朝廷重臣只怕不太好。”
胡问静斜眼乜司马彤:“陈年旧事就不能查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再遥远的过去在老天爷的眼中也不过一弹指的时间而已。”
司马伦也道:“都是仆役做错了事,又时日比较远,只怕不好调查。”十几年前的旧事了,真是佩服胡问静短短一晚上就能够翻出这些资料来。
胡问静挥动手中的奏本,道:“你们以为这些事情是胡某调查的?”她笑了:“这些事情是从洛阳府衙门中拿来的状纸,胡某是故意挑了时间久远的事情从头说去,在洛阳府衙之中还有厚厚的十几个麻袋的状纸,总数只怕吓得你们目瞪口呆。”
一群官员怒视洛阳太守,搞什么啊,怎么会留着状纸?
洛阳太守汗流浃背,留存资料不是所有衙门的规矩吗?不然改朝换代的时候用什么理由清理掉站错队的官员?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有些明白了,听说昨晚王浑请胡问静在酒楼用餐,双方闹得很不愉快,胡问静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打击。众人愤怒的盯着胡问静,做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司马彤等人低声劝胡问静:“算了,老王已经没能成为吏部尚书,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何苦穷追猛打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王浑没能成功与胡问静谈妥,但无非就是价格谈不拢了。好些司马家的王侯转头看司马亮,难道穷奢极欲的王浑竟然与四八五是一个德行?司马亮怒视其余人,为什么老是记得这件事?
胡问静厉声呵斥道:“以为十几年前打死了人就没有必要追究了?天理公道何在?正义或许会迟到,不会不到!”
司马攸想了想了,王浑虽然人品不怎么样,本事也一般,但是放在如今的大缙朝终究是灭吴的大功臣之一,不能为了奴仆打死人就进行处罚,他咳嗽了一声,道:“王浑的奴仆打死了人,王浑未必知道的,不如责令王浑自处如何?”
一群王侯和官员们点头附和:“对,就让王浑自查自处。”王浑能如何自查自处?当然是把那些打死人的狗腿子恶仆尽数打死咯。这甚至算不上弃车保帅,奴仆惹出了麻烦,牵连了主子,打死了奴仆那是理所应当的。
胡问静大惊失色的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读过书?到底有没有道德品德?知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吗?孔孟那一句话写着十几年前的旧事就不要追究了?你们知不知道官员眼中的一粒灰,百姓身上的一座山!你们眼中都没有百姓吗?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哪怕是朝廷大官打死了人也要赔命!真不懂你们是怎么通过乡品的,一点点道德都不懂,中正官呢?中正官在哪里?快站出来解释解释这些心中没有道德没有百姓没有仁慈善良真善美的人是怎么得到一等乡品的?中正官是不是收钱了?”
一群官员皱眉,胡问静句句都是大道理,所有潜规则不太好摆到台面上说。好些人盯着大呼小叫的胡问静,这是铁了心一定要追究王浑纵奴行凶了?
有官员看了一眼胡问静,其实要化解目前的问题也容易,道:“虽然是奴仆行凶,王浑多半不知道,但是王浑身为主人多少有些责任,不如罚俸一年吧。”
众人一齐点头,谁家奴仆没有打死过人,要是个个翻旧账,那大缙朝哪里还有门阀中人了?有官员不怀好意的看胡问静,胡问静以为自己就很干净吗?
胡问静惊讶到了极点,手指颤抖着指着众人,道:“在你们的眼中一条人命还不如一条狗吗?你们有脸面对无数百姓吗?中正官!快出来把他们的乡品统统清零!”
一群官员看着胡问静,怎么都想不明白胡问静为什么要死死的咬着王浑不放,看不出这大殿中出了胡问静就没人想要对付王浑吗?
司马伦低声问胡问静:“你搞什么,为什么要死死的盯着王浑?”难道就因为王浑昨日送的礼不够分量,你就刻意发飙算账了?这气量未免也太小了。
胡问静鼻孔向天,大声的道:“昨日王浑请胡某赴宴……”
一群官员竖起了耳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让胡问静如此的愤怒。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幽怨的看着胡问静,收钱收礼的事情就算大家都知道也不太好公开说啊,而且还是嫌弃钱财不够而发飙的龌龊行为,公之于众实在是丢了所有辅政议员的脸。
胡问静继续道:“……胡某到了酒楼,等了许久也没看见王浑……”一个字都没有说谎。
大殿内几百人一齐皱眉,这就是王浑的不对了,请客的人怎么能够让客人先到呢?这于礼不合。
“……胡某等得都快饿死了,王浑才来,冷冷的命令胡某必须投他一票,不然就让胡某吃不了兜着走……”胡问静诬陷他人毫无负担。
大殿内一群官员回想王浑的脾气,竟然觉得王浑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好些官员叹气,早有耳闻王浑看不起胡问静,但当面还这么打脸有些过了,怪不得胡问静这么死咬着王浑不放,但是胡问静出身是低到了泥土之中,王浑出身高贵,看不起胡问静其实也算是在情理之中。有一些官员就使劲的看司马彤司马伦,王浑可是太原王氏的后人,看不起胡问静一个平民有什么错了,不如做个和事佬,请胡问静吃个饭就此算了。一群司马家的王侯也是这么想,胡问静虽然已经完成了阶级的跨越,但是遇到老牌纯血贵族王浑,胡麻瓜还是必须给与适当的尊重和理解的,这件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问静继续道:“……王浑是不是以为这辅政议员就是他脚下的一条狗啊?”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陡然脸色大变,王八蛋!王浑就是没把辅政议员放在眼中!有这几日在王浑府邸喝酒的司马家的王侯飞快的回忆,立刻找到了无数王浑没把他们放在眼中的证据。
司马腾脸色大变,目光凶狠:“我到王府的时候,迎接我的是王济而不是王浑。”王浑想要拉拢他投票,竟然不亲自迎接他。
司马颙眼中精光四射,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淡淡的道:“本王见到王浑的时候,他的眼神可不怎么和善。”其余人拼命的回想王浑的眼神,当时并没有怎么在意,此刻努力回想,好像确实没有感到什么尊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祈求他们支持的意思。这是王浑以为他是大缙朝的老臣子,灭吴的大功臣,所以没把司马家的年轻人放在眼中?
司马干淡淡的道:“王浑给的礼可不怎么样,不能让他坏了我们的规矩。”要是决定吏部尚书的大事都能吆五喝六的命令议员做事,或者送一份薄到看不见的礼就可以了,这辅政议员简直比看门的都不如。
司马亮冷笑了:“老夫早就知道王浑目中无人,嘿嘿,‘王与马治天下’,这王还在马之前啊。”重话不需要多,这句话足够干掉王浑了。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脸色铁青,刚以为从默默无闻的闲职皇室子弟成了可以控制天下朝政的重臣,没想到在王浑的眼中他们就是一群随便指使的废物?
司马越看着激动又愤怒地司马家的王侯们,其实心里有七八成的把握是胡问静胡说八道。王浑或许会嚣张的说出让胡问静吃不了兜着走的言语,但是就胡问静的暴脾气一定会立刻开打,既然没有听说王浑被打得不能自理,那么这“兜着走”的言语多半是没有的。
不过,司马越没想揭穿胡问静的谎言。他冷冷的笑着,何必在一群蠢货之中暴露自己是最聪明的人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些蠢货怎么会容得下他这个天才呢?
司马越脸上愤怒无比,低声道:“王浑老匹夫辱我等太甚!”反正王浑对他也不怎么恭敬,就借了胡问静的手除掉好了,眼下他必须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等到最好的时机才露出獠牙。
某个司马家的王侯大怒:“王浑老匹夫是不把辅政议员放在眼中吗?”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负手而立,身上杀气四溢。胡问静是出身低了些,是年纪轻了些,但是胡问静好歹是能够决定王浑的前程的本朝超级重臣,王浑凭什么敢蔑视胡问静?
胡问静冷笑道:“凭什么?当然是因为太阳升起来了,月亮就要落下。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可没想老老实实的摔死在沙滩上。”
司马家的王侯冷冷的笑出了声,越来越多的司马家的王侯冷笑出了声。胡问静说得好,前浪怎么会老老实实的等待后浪淘汰他们呢?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摇头自责不已,老祖宗司马懿早就说过了,新旧势力的交替一定会出现很多人不服气,必须铲除所有敢挑衅新势力的顽固分子。如此金玉良言是司马懿双手沾满了曹家和忠于曹操的臣子的鲜血写下的,他们怎么可以忘记了这传家的训言?
一群司马家的王侯盯着大殿中的官员们,他们就是大缙朝的新势力,王浑就是大缙朝的老势力,这大殿中还有多少人是老势力的代表?那就杀鸡骇猴好了。
大缙朝四十六个辅政一致决议,京陵公王浑多年来纵奴行凶,手中人命数以千计,伤天害理,天理不容,免去所有官位,夺其爵,永不复用。
大殿中数百官员脸色大变,怎么都没有想到一顿饭就引出了王浑的败落。
胡问静仰天大笑:“来人,去告诉王浑,胡某现在很开心,问他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大殿中无数官员默默地看着胡问静,狂妄之徒多半没有好下场的。
……
一群士卒冲进了王浑的家中,将王浑的朝服、冠冕、仪仗尽数打烂撕碎。
带头的官员淡淡的道:“王浑,胡荆州让我传个话,她现在很开心,问你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王浑浑身发抖,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官员,厉声道:“胡问静如此辱我,老夫与他势不两立!”虽然早知道胡问静一定会公报私仇,但是没想到胡问静的报复竟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狠,更没想到其余辅政议员会跟着胡问静一起下(毒)手。
那个官员一点点都不在意,王浑不是得罪了胡问静,是得罪了整个大缙朝目前最有权势的辅政议员们,多了不敢说,五年之内王浑绝对没有翻身的机会,可王浑还有几个五年?多半是只能咆哮到老死了。
王济站在一边,看着父亲王浑成了平民,心中愤怒无比,早知道就不花钱请客吃饭的,以后捞钱不容易了,只怕要省着点花。他想到了自己挂着将军的虚衔却什么权力都没有,黯然神伤,涕然泪下,以后他每天吃什么呢?以后想吃人奶煮的肉只怕有些艰难了。
当年他请司马炎吃饭的时候用人奶煮肉,结果司马炎被他的奢侈吓住了,愤怒的离席。王济认为那其实不是愤怒,而是司马炎羞愧了,司马炎都吃不起人奶煮肉,他却可以天天吃,司马炎肯定是惭愧而走。
王济看着士卒们打烂了王浑的冠冕,扯烂了崭新的官服,又在混乱中踢翻了不少零零碎碎的东西,心中微微庆幸,幸好不是他家,他值钱的东西更多,若是被打碎了肯定要心疼死。
京城之内很快传出了流言:“知道那个什么什么王将军吗?就因为得罪了辅政议员,结果回家卖韭菜了。”
“对,我也听说了,这大缙朝宁惹阎王,也不能惹辅政议员。”
流言之下,一群辅政议员看着惊恐又恭敬的朝廷百官得意无比,终于有了一丝丝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感觉。
“好,除掉了王浑真是太好了!”不如此,谁把辅政议员放在了眼中。
……
“当当当!胡荆州去荆州咯,所有人出来欢送胡荆州。”衙役的锣鼓声有气无力的敲着。
街坊中的百姓却飞快的跑了出来,有人如丧考妣,泪如雨下,嘶哑着嗓子道:“什么!胡荆州要离开洛阳了?”有人用力的摇头:“不可能!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有人飞快的向城门跑去,说什么都要再见胡荆州一面。有人惨叫着:“胡荆州,你怎么可以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洛阳无数百姓从大街小巷中蜂拥而出,挤在街道两边,抹着眼泪送别胡问静。
刘希岭挤在人群中,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些百姓对胡问静这么热忱和留恋,是了,胡问静是P民出身,这些百姓把胡问静当做了自己的化身了,寄托了P民阶层的全部的信仰和荣誉。
“啊啊啊,胡问静!”一个男子就在刘希岭的身边凄厉的叫着,仿佛死了亲儿子。
刘希岭平静的瞄了那男子一眼,从那男子褴褛的衣衫中就确定自己没有猜错。这些低贱的P民不顾一切的拥护胡问静,真是愚蠢而可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些P民竟然真的以为他们可以翻身了?他冷笑着,不屑一顾。
远处又是有人凄厉的叫着,刘希岭闻声望去,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衣衫华丽的年轻人。他不认得那些人是谁,洛阳的豪门大阀的子弟太多了,他哪里可能一一认识?刘希岭微微板起了脸,他此刻是直面唾骂胡问静的大名人,洛阳年轻人的领袖,每天都有无数的贵公子贵女上门拜访,每时每刻都要注意形象。
“胡问静,你果然是我的指路明灯。”刘希岭心中微笑着,他赶来这里不是为了目送胡问静离开洛阳,而是想要再骂一次胡问静。他在朝廷呵斥胡问静的时候只有一群官员看到,实在是太不够威风了,假如这里无数的百姓和年轻贵公子贵女看到了,他的声望将一时无两。
他默默地想着:“骂是必须骂,但是要注意言词。”王浑因为得罪了胡问静被直接夺爵了,他若是骂得太过分,只怕会被胡问静当场格杀,所以他精心准备了一些词语,保证看着骂得很凶,其实空洞无物,既不损害胡问静的人格名誉,也不损害胡问静的幼小心灵。
刘希岭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骂人也是技术活,不是人人能够做的到的。
……
“你真的不留在京城?”贾南风第一万遍的问道,不可思议的看着胡问静,真的以为胡问静脑子是不是不太清醒。她看在双方目前是非常密切的盟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份上,认真的劝道:“只有留在京城才能够获得权力!离开了京城就一无所有!”
胡问静呆呆的看着她,转头看贾充,你十有八(九)被女儿坑死。贾充笑眯眯的摸着几个孙女的脑袋,这些孩子送到荆州之后只怕今生就再也看不见了,必须多看几眼,谁有空理会那个白痴宅斗女儿。
贾南风恼了,只要看眼神就知道胡问静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去,她很想揪着胡问静的脑袋怒吼几声,天下权力的中心在京城,京城的权利中心在皇宫,皇宫的权力中心在太极殿!离开了京城你怎么保证皇帝记得你?怎么保证大臣记得你?怎么保证没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造你的谣言?日久生情,每日看到了才有感情,看不到就没有感情,在京城待久了自然可以得到无数的人脉,知道无数的内(幕),在荆州能够有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