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絮坐在那里,衣衫上的烂菜叶子已经掉到了地上,但污迹和臭味却缠绕着她,身上几处被那小孩子打得地方越来越疼,她心中的怒火随着疼痛越来越强大。
她以善意,以法律,以对错,以良心做事,为什么那些百姓却只是死死的讲着歪理?
白絮想着她刚到襄阳的时候所有百姓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个字,如今却敢聚集在衙门口公然打骂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其实白絮是知道的,一直知道,只是不敢面对。
她低声的,用几乎是呻(吟)的声音说道:“畏威而不怀德。”
坏人永远更比好人更容易得到稳定的社会啊。
白絮心中惨然的笑着,胡问静杀出一片安宁的荆州,她以为那太过残忍,没想到是她幼稚了。这个世界有很多很多很多讲理的人,有很多很多很多善良的人,有很多很多很多知书达理的人,可是那是建立在对强者的畏惧之下的。
白絮轻轻的摸着身上某一处伤痛,若今日是李朗站在这里,那些百姓敢动他一根毫毛吗?那个小孩子还敢拿着棍子冲上来打人吗?敢围在衙门外闹事吗?白絮的家境比衙门外的百姓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了,可是从小到大都听见家人郑重的教育她,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千万不要招惹官老爷。可这些百姓为什么就敢跑来拿东西砸她,拿木棍打她呢?百姓敢打官老爷了,真是可笑至极。
寂静的公堂之中,白絮轻轻地笑着,笑声碜人。
她终究是没有看清自己是什么人,没有看清在百姓的眼中她是什么人。
她以为自己是为民做主的官老爷,与民共甘共苦,正在为百姓谋取福利,没想到在百姓的眼中她就是个软弱的小女子。一个只会讲道理,不懂得动拳头动刀子的软弱女子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或者还会有人想着一个女人当了官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究竟是哪一种想法更多,或者两种想法兼而有之,白絮不清楚,也没有心情搞清楚。她只知道现在该怎么补救这次的错误。
“来人。”白絮平平静静的道,声音中的无情反倒吓了她自己一跳。
“把门外闹事的人都抓起来打二十大板。”
白絮咧嘴笑了笑。有的人看上去就是威猛凶残不好惹的,有的人看上去就是软弱可欺的,而她,以及胡问静其实是后者,身为女人,身为年轻甚至是年幼的女人,身为年轻年幼而且没有门阀背景缺少豪门支持没有豪门大小姐光环的普通女人,她们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写着软弱可欺,哪怕她,胡问静,周渝,覃文静,周言,姚青锋,林夕,回凉以及其他无数女子拿着刀剑比男人更凶狠的浴血厮杀,在那些没有亲眼看到她们shā • rén的百姓的眼中,她们的脑门中依然隐约的写着弱者。
白絮脸上似哭似笑,胡问静用杀了襄阳无数人换来的凶残不好惹的形象,竟然在她的无数次仁慈讲理之中消亡殆尽了,一群百姓竟然敢跑到衙门门口殴打县令了,这襄阳官府的权威只怕是比纸老虎还不如了。她只能用更多的鲜血更毫无人性的杀戮才能重新建立襄阳官府的权威。
“那个敢动手打我的孩子重打四十大板,不用怕打死了,打死了就扔在乱葬岗,若是没死就流放三千里。”
“不,我还是太仁慈了。”白絮笑了,修改命令。
“打完了那些人板子之后,没死的直接送去矿区挖矿三年。那些讹诈打人的贼人入室抢劫良善,行凶shā • rén未遂,人赃俱获,改判斩立决,尸体吊在城门口。”白絮的眼中闪着泪光和戾气,这就是敢挑衅官府的下场。
“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一查清楚了,统统打五板子。”
白絮咧嘴笑着,拳头握得紧紧的,她知道自己做的太太太过分了。可是不如此,这襄阳怎么会有安宁的岁月。
一群衙役看了一眼白絮,心里颤了一下,却不怎么意外,百姓敢打官员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死罪。
衙门的大门打开了,门外的几十个钱家人和邻居们拿起了烂菜叶子和石头,准备再次砸向白贪官,却看到一群衙役拿着棍棒刀剑冲了出来,一阵乱打。
衙门口立刻惨叫连连。
“衙役打死人啊!”有一个老者大声的惨叫,死死的抱住一个衙役的脚,那衙役甩不脱,距离太近,不好用棍子,干脆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了那老者的脑袋上,只是几拳就打得那老者鲜血四溅,牙齿乱飞。
一个妇人欲与衙役厮打,却被衙役一棍打翻在地,不停的殴打,手臂折了,腿也折了。
几十个钱家人和邻居惊恐的看着凶残的衙役们,心中对衙役老爷、官老爷的畏惧瞬间填充了胸膛,凄厉的叫着:“不要打我!”“衙役老爷,我错了!”
白絮出现在了衙门口,负手而立,恶狠狠的笑着:“你们不是要一个公道吗?你们不是要一个王法吗?你们不是要一个天理吗?本官给你们公道!本官给你们王法!本官给你们天理!”
四周的百姓惊恐的看着血流遍地,只觉心惊担颤,有一个百姓颤抖着道:“怎么不讲理……”
一个衙役拎着带血的棍子走近,一棍子打在那百姓的身上,厉声道:“跪下!”四周看热闹的百姓根本不敢反抗,老老实实的跪下。
一群衙役狞笑着,将一个个钱家人、邻居和围观的百姓尽数抓了起来,就在衙门前当众行刑。
一个衙役拎起棍子,重重的打在了一个钱家人的背上,那钱家人吃疼,却被一口气堵住了喉咙,根本喊不出声来,背上飞快的肿起了一大块,竟然比棍子还粗。
那衙役厉声道:“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衙门!”又是一棍子重重的落下,那钱家人肿起的皮肤瞬间破裂,鲜血四溅。
一个围观的路人惊恐的叫着:“我不是钱家的人,我不是钱家的人,我是冤枉的。”
一个衙役冷笑着:“以为县令老爷是你可以随便的辱骂的吗?”一棍落下,那围观的路人凄厉的惨叫。
衙门前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遍地,惊动了不少百姓赶来围观,其中不乏先前怒喝贪官污吏的善良正义百姓,此刻见了衙门前的惨状,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白絮看着鸦雀无声,低着脑袋的百姓们,想要大笑,可心中竟然苦楚无比,更觉得眼角有泪水打滚。她急忙转过了头,大步的进了衙门,寻了个无人处,任由泪水顺着脸庞落下。
衙门外,有衙役大声的道:“县令老爷说了,这些人敢对衙门不敬,不分男女老幼统统去矿场苦役三年。那八个讹诈被抓的钱家人入室抢劫良善,行凶shā • rén未遂,斩立决。”
四周一片叹息声,原本不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只是打几板子,去农场苦役而已,没想到竟然落到了家破人亡。
“冤枉啊,我们冤枉啊!大家都来看啊,贪官打死人咯。”有钱家人凄厉的叫着,四周又是上千人围观,她又有了告状的勇气。
一个衙役笑了:“真有人不怕死啊。”他高高的举起了棍子,恶狠狠的对着那钱家人的脑袋重重的落下,只是一棍子,那钱家人的脑袋立刻鲜血狂涌,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那衙役大笑着:“还有谁敢辱骂县令老爷?”
四周的围观者摇头叹息:“竟然有这么拎不清的人。”好些人赞同,官老爷就是官老爷,百姓竟然敢骂官老爷了,没看见那骂了街道保长是草包的人被千里抓回来坐牢吗?辱骂不入流的保长都是如此,何况辱骂堂堂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