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大声的哭泣着:“爹!爹!别打我爹!”那些士卒理都不理,继续暴打。
一群跟着翠花跑出来的女孩子呆呆的看着翠花红肿的脸,好几个女孩子眼中的泪水嗖的就不见了,只觉翠花可怜到了极点。
这边的动静太大,好些人都围了过来。胡问静也赶到了:“怎么回事?”几个士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胡问静笑了:“真是有趣啊。”
几个士卒打了半天,没想着把人打死了,终于住了手。翠花他爹满脸都是鲜血,惊惧的看着农庄内的人,只觉这些人个个都不讲理,他打女儿犯了什么罪了?
翠花他爹愤怒的指着翠花,大声的道:“你以为自己吃得好,穿的好,就可以不管爹娘了?做人不可以忘本,若不是爹娘把你生出来,你能有今天?爹娘向你要点银钱,你竟然不肯给,你还有良心吗?你知道什么是孝道吗?”
翠花跪在地上大哭,她怎么会不顾爹娘呢?可是她真的没有一个铜板啊,农场中管吃管住,还教她识字,就是不给她一个铜板啊。
翠花看到了胡问静,认得这是刺史老爷,跪在地上膝行数步到了胡问静的面前,用力的磕头:“刺史老爷,你给我些铜钱,我要给我爹。”
胡问静看着翠花,若是翠花二十七八了,胡问静管这个自愿被爹娘卖掉被爹娘吸血的蠢货小樊小美去死,可是翠花才七八岁啊,七八岁的孩子懂得什么?七八岁的孩子想要跟着爹走才是最正常的,可是孩子终究是孩子,哪里懂得在她眼中血脉相连,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亲情在她爹眼中也就值得两百文钱。她转头看四周叽叽喳喳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其实也都想回家吧?
可惜世界完全不是小孩子眼中的美好和单纯,那么,就由她来展示世界的丑恶吧。
胡问静盯着翠花,冷冷的道:“你爹?你爹已经把你卖给了衙门了,衙门就是你爹,那个男人为了两百文钱就把你卖了,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翠花只是大哭:“他就是我爹,我怎么可以不管他呢?求求刺史老爷了,就给我些铜钱吧。”
胡问静认真的问道:“凭什么?你是我买来的,我为什么要给你钱?你吃我的,住我的,我为什么还要给你钱?”
翠湖大哭,用力的磕头:“刺史老爷,就给我些钱吧,我爹真的很需要钱。”
胡问静笑了,挥手,立刻有士卒打开了农庄的栅栏。她走到了翠花他爹的眼前,道:“翠花已经卖给我了,你凭什么来找她?你记着她是你女儿,想要带她回去吗?”
翠花他爹一个机灵,若是说不肯带回去肯定要被骂没良心要挨打,说带回去就是父爱爆棚,谁能找出错来?他急忙道:“对!我要带她回去,她终究是我的女儿啊。”他心里乐滋滋的,卖了女儿得了两百文钱还能带回来,过几日到其他城池再卖一次,又是两百文,岂不是赚翻。
胡问静道:“那就还钱啊,只要还了两百文钱,胡某就让你领回去。这次是胡某心地好,这么久的衣食住统统不收钱,你只要拿出两百文钱,胡某立刻就让你们父女团聚。”
翠花他爹呆呆的看着胡问静,这不合理!难道不该是官老爷看在他们父慈子孝的份上直接将女儿还给他,再给他几百两银子做小生意吗?为什么还要还两百文钱?
胡问静催促着:“快给钱,胡某脾气不好,再不给钱胡某就翻脸了。”
翠花他爹小心翼翼的道:“刺史老爷,小人没钱,小人不想带翠花回去。”家里两百文自然是有的,但是凭什么卖出去的丫头再带回家?能够卖掉已经是赚翻了,白痴才往家里带呢。
胡问静的脸色一沉,厉声道:“怎么?消遣胡某?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个敢戏弄朝廷命官的家伙抓起来,重重的打二十大板!把翠花和这家伙送回家,拿一两银子算赎翠花的钱,没钱就一把火烧了他家,然后把家里所有人送去挖矿,一天算一文钱工钱,有了一两银子就放人。”
翠花他爹神奇的还有心思问道:“不是两百文钱吗?怎么就一两银子了?”
胡问静冷冷的道:“以为翠花在本官这里吃的喝的穿的住的不要钱啊?本官给你优惠价的机会你不抓住,本官当然要平价卖给你,凭什么每次都给你优惠?”
几个士卒将翠花他爹狠狠地打了二十大板,又将翠花推出了农庄。
“以后你和农庄再也没有关系了。”胡问静平静的道。
一群女孩子看着扑倒在他爹身上大哭的翠花,噤若寒蝉。
林夕故意大声的问道:“刺史老爷,为什么要把翠花赶出去?以后翠花会怎么样?”
胡问静笑了:“翠花进农庄的时候黑黑瘦瘦的,他爹根本不给她东西吃,动不动就打她,她这辈子也就到了农庄之后才吃饱了饭,才有了自己的衣服,自己的床,我对她比她爹好了一万倍。可是她心中只记得卖了她的爹,她心中她爹对她再不好也比我重要,那我为什么要收留她,为什么要给她吃的喝的穿的?既然她在她爹的身边挨打,挨饿,挨冻,依然觉得幸福无比,那我何苦做恶人拆散了人家父女?合则聚,不合则散,她回到家中会幸福,我没有养白眼狼,我也幸福,多好的事情。”
“至于翠花以后会怎么样?”胡问静转头看翠花,就像在看一个死人,平静的道:“要么是被他爹卖到妓院,要么是饿死,要么是被她爹打死。在她爹的眼中翠花就是两百文钱的货物而已,还能怎么样?”
一群女孩子惊恐的看着翠花,又看着胡问静,吓得浑身发抖。
翠花也吓傻了,呆呆的看着胡问静,不哭不闹了,跟着爹回家真的会被卖到妓院或者饿死打死吗?
林夕看着一群小女孩子,大声的道:“我有些不信,这是翠花的亲爹啊,怎么会把她卖到妓院呢?”
胡问静笑了:“亲爹?亲爹怎么会把翠花卖给衙门呢?衙门说过不把翠花卖到妓院吗?衙门说过不把翠花打死吗?翠花的亲爹为了两百文能够把翠花卖给衙门,就能为了一百文把翠花卖到妓院。”
林夕长叹道:“原来如此,看来翠花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群女孩子吓死了,拼命的叫:“翠花,你快回来!”“翠花,你会被卖到妓院的,快回农庄!”
翠花只是哭泣,不肯放开她爹。
胡问静瞅了一眼林夕,林夕会意,走开几步交代士卒们办事:“机灵点,别管这家人有没有一两银子,把这家人全部送去挖矿,翠花要是想通了自己回农庄,送去农庄养鸡养猪。”
胡问静冷笑着:“通知各地农庄,谁家想要待会女儿,交出一两银子就能走人。凡是想要跟爹回去过幸福日子的,踢出学堂,送去种地,工作量、食宿、工钱与其他人相同,只要存够了一两银子,胡某准许她自赎。”翠花这一次离开农庄是一个恶劣的榜样,必须用最凶狠的手段遏制住,不然两百文的善意只会成为笑话。
“有人要赎身,不用劝说,不用阻拦。留着也是祸患,胡某没心情养个敌人,要是苦心培养十八年后,却站了出来痛斥胡某当年拆散了美好的家庭,然后将两百文钱砸在胡某的脸上,恩怨两清,投入了胡某的敌人的怀抱,把胡某砍成十八段,胡某哭都来不及。趁早发现,好聚好散。”
胡问静大步离开,走远了些,仍不放心,叮嘱林夕道:“让翠花去挖一个月矿,然后把她送到其他江夏的农庄去。”小孩子不懂事,她能不懂事吗?杀鸡骇猴是一回事,给翠花一条活路是另一回事,总不能真的看着翠花被他爹卖到妓院或者打死。但这学堂终究是回不来的,若是做事不用付出代价,那谁还不会照着学。
林夕点头,吓唬吓唬其余孩子和那些贪心的人而已,没必要真的贴上一个小孩子的性命。
胡问静回到了营帐之内,立刻修改农庄对各个买来的女孩子的规则。
“修改课程,入农庄三年内全部改为儒学,三年后再开始教墨家和道家的学说。”
“仔细观察那些孩子,三年后还有想着爹娘恩重如山的,逐渐边缘化,送到农庄种地养鸡养猪。”
“以后上课以洗脑为主,每天上课前要念三遍没有胡刺史就没有我,爹娘生了我的身,胡刺史生了我的心。”
“每天抽一节课忆苦思甜,每个孩子都要上台讲以前被爹娘虐待,如何的吃不饱穿不暖,睡在柴房还要挨打。现在多么的幸福,果然胡刺史最好了。”
虽然目前农庄的女孩子都在扫盲班,无所谓儒学还是老庄,但是胡问静设计的农庄的课程是墨家和老庄道家的学说,她本来想着培养这些可怜的女孩子和孤儿们作为改变社会的力量的,但是这个想法显然太超前了,忠心度都没搞定的情况之下简直是白花精力,还是用儒家先把这些人的脑子洗成只对自己忠心的好,什么自我、仁义,统统没有忠心度重要。
胡问静放下毛笔,子女爱父母那是人之常情,强迫对方不爱父母才是磨灭人性塑造恶魔,她没想打造一支什么人都不爱的机器人队伍,她也不认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就一定是正确的,就一定高于血缘感情至上,所以她给所有女孩子选择。
看清能够把自己卖了的爹娘不值得爱的人以后进入核心层,学习墨家道家法家数学物理化学,以后一步步成为荆州的骨干力量,就算不能当官也能当个管事,幸幸福福的一辈子。若是看不清“生”和“养”的区别,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吸血,那么老老实实的在农庄干活,衣食无缺总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选择”带着太多的个人喜好,有种强迫所有人符合她的心思的意思。可是胡问静没有办法,她首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她说她担忧十八年后一群被她抚养长大的女孩子将两百文砸在她的脸上,这句话并不是说谎,她为什么要用她的钱,她的精力去善待有可能憎恨她的人?世上可怜人这么多,可怜人中愿意相信她的人这么多,她为什么要浪费宝贵的资源去帮助一个对她憎恨无比的人?
所以胡问静给那些女孩子的选择其实是没得选择。
胡问静吹干了纸上的墨水,人总是在不知不觉得选择自己的命运,只是不知道而已。她站了起来,走出了营帐。
不远处的学堂内,一群女孩子规规矩矩的坐着,此刻原本是识字扫盲课,但是林夕却问道:“翠花他爹根本不爱翠花,为什么翠花却一定要回家?若是换成了你们,你们回家吗?你们回家后又会怎么样?能吃饱饭吗?会不会又挨打?能幸福吗?”
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有的说回家好,再怎么样也是爹娘,有的说农庄好,能够吃得饱穿得暖。
林夕不动声色的记下了所有人的发言,真是奇怪啊,原本以为年龄小的孩子一定最想家,可实际统计后却发现越小的孩子越是不想家,有的吃有的玩就很快忘记了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了。而十岁以上的孩子两极分化严重,有的坚决认为爹娘就是卖了自己也是爹娘,比什么都重要,有的坚决认为爹娘天天打自己,凭什么要回到爹娘身边去。
林夕微微叹气,不知道这个情况究竟是好是坏。
“或许我该找那些寡妇来现身说法?”她琢磨着,却又产生了新的念头,那些成年人当中又有多少把血脉看做超过了一切,就是被亲爹亲娘打死也绝不说爹娘一句坏话,就是被爹娘吸干了血,依然渴望爹娘的认可的呢?
林夕摇头,孔孟之道真是毁掉了一切啊。
胡问静在外头听着小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心里存了个念头,民智未开,只靠这么几个人真的能让世界更美好?她是不是该吧眼光放得更长远些。
胡问静笑了:“胡某要建公立学堂。”
……
胡问静忽然脑抽一般要建立学堂的消息震惊了一群手下。
“这学堂可不怎么好搞。”林夕慢慢的道,她每天和妇女孩子打交道,看似轻松,其实烦心无比,小孩子的事情多到想不到。
其余人也纷纷劝:“师资力量也不够。”为了能够让各个农场中的孩子都能识字,他们已经竭力的招募夫子了,可是这年头有点文化的人要么是门阀公子哥儿,要么是曾经是门阀公子哥儿,一心想着刷声望当官,能招聘到的夫子水平有限,很多以前就是个陪读书童或者丫鬟什么的,就这扫盲都勉强的水平竟然还不太招得到。能够识字算账的人都去各个商号酒楼当掌柜当账房了,为什么要到农庄当夫子?
胡问静挥手:“胡某有夫子啊。”
去泰急忙站起来,团团作揖:“小道能够找到十几个夫子。”道家的人、信众都是识字的,交个扫盲班还是没问题的。
胡问静得意了:“胡某想过了,夫子的工钱,印刷课本,哪一样不费钱?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胡某为什么不多招几个学生?为什么不扩大教育规模呢?教育必须产业化!”
金渺小心的提醒:“去泰道长可以找到十几个夫子,可是不够用啊,荆州这么多城市,每个城池分一个都不够……”一群官员点头,一个学堂至少要有三五个夫子,不然肯定忙死。
胡问静拍案几:“农场的百姓从早忙到晚,一群夫子就上几堂课,还不用批改作业,不惭愧吗?夫子们必须向农场的农民伯伯看齐,一个人教两百个学生,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刻不能停。”
去泰大汗淋漓,急忙提醒:“这夫子是脑力劳动,脑力劳动同样和疲惫的……”
胡问静乜他:“胡说八道!学生家长才是脑力劳动!胡某自从问竹读书后脑血管都崩裂了好几根了,哪个夫子有学生家长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