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阴郡的某个宅院。
日上三竿,赵子桐犹在酣睡,昨夜他新得了一本小黄文,彻夜观看,兴奋不已,结果到了半夜才渐渐睡去,第二日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他便放松了精神,不睡到自然醒绝不起床。
“嘭!”赵子桐的房门被人用力踹开。
有人叫着:“公子,公子!”
赵子桐惊醒,刚想破口大骂谁敢吵他睡觉,便被人在脸上一口气打了七八个耳光。赵子桐吃疼翻身坐起,就要发飙,却看见赵老爷脸色铁青地盯着他。
赵子桐的气立刻就泄了,捂着脸,小心地道:“爹爹,为何打我?”他就是赖床而已,至于打他吗?他仔细地打量,这才发现卧室中除了赵老爷外,他的娘亲和几个兄弟姐妹都在,人人紧张又恶狠狠地盯着他。
赵子桐惊呆了,难道抽屉里的小黄文暴露了?
赵老爷扬手又是一个耳光,赵子桐脸上巨疼,但看见最疼他的娘亲一句话都不说,只觉定是他犯了大错,哭都不敢哭。
赵老爷指着赵子桐的鼻子厉声道:“你说!你老实说!你到底有没有参与诛杀胡问静!”
赵子桐心中陡然悲伤极了,泪水刷拉拉的就下来了,哽咽着道:“没有。”
赵老爷扬手又是一个耳光:“到底有没有?”
赵子桐悲愤地道:“我想参加啊,胡问静逆天行事诛杀门阀,推行集体农庄制,华夏千年来何时有强行没收百姓土地的事情?不杀胡问静不足以平民愤!可是,你们不让我参加啊!”
赵子桐泪水哗啦啦地落下,诛杀胡问静是足以千古留名的大事,乡品至少刷到三品,可是他那该死的爹娘认为带领仆役去打仗太过危险,坚决不同意赵子桐参加。没有赵老爷点头,赵子桐一个仆役都调动不了,怎么参加伟大的诛污妖王事业?以为他愿意待在家里看小黄书吗?那是他无声地反击!
赵老爷恶狠狠地盯着赵子桐,仿佛完全听不懂他的控诉和反问,又是重重的一个耳光,厉声道:“你说!你到底到底到底有没有参与?”
赵子桐悲愤地怒吼:“没有!”错过了一次扬名天下青史留名的机会啊,真是越想越觉得悲痛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赵老爷厉声道:“有没有支援参与的人银钱、粮食?”赵子桐摇头,参与的人都是门阀中人,谁在乎两个银钱和粮食?他又能拿出多少?没得拿出来丢人。
赵子桐的大哥抢上一步,厉声道:“有没有写诗词骈文声援?”
房间内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赵子桐,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太子丹送荆轲还要写首诗词呢。赵子桐摇头:“没有,我没能参加大事,不好意思露面,没去送行。”
房间内的众人死死地盯了赵子桐许久,赵老爷颤抖地问道:“真的都没有?”赵子桐哀怨地点头,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没能参与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齐欢呼:“祖宗保佑啊!”“快去烧香!”“这下终于放心了。”房间外也有欢呼声传来,仿佛一群仆役也在欢呼。
赵子桐愤怒极了,阻止他青史留名很开心吗?这还是一家人吗?
赵老爷欢呼了许久,终于冷静了,寻了一张凳子坐下,厉声道:“来人,送茶水来!”
一个仆役脸上带着笑,走路都在跳跃着,端了茶水进来。
赵老爷喝了一口茶,看着赵子桐的眼神很是欣慰:“这次做得不错。”
赵子桐莫名其妙,他做什么了?若是做得不错,需要打他几十个耳光吗?赵子桐摸着脸颊,脸上火烫,而且明显肿了。他看向爹娘和兄弟姐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老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赵子桐的眼神严厉无比,与几秒钟前的欣慰判若两人。他厉声道:“来人,将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房间,不许他与人说话!”
赵子桐大惊失色,大叫:“爹,我做了什么了?为什么这样对我?”
赵子桐的大哥厉声道:“还要不许他写文章,写纸条,写……”他想了想,索性道:“把他房间内的所有书本笔墨纸张统统拿走!”
赵老爷用力点头,此刻万万不能大意。
一群仆役进了赵子桐的房间四处的搜查,很快将笔墨纸张书本尽数翻了出来,几本小黄文赫然在目。赵子桐尴尬极了,被爹娘和兄弟姐妹看到小黄文真是无地自容啊。老爷看着小黄文,喟然长叹:“你若是只看这些东西该多好。”其余兄弟姐妹同样用力地点头,没事多看小黄文,少想其他有的没的事情。
赵子桐就是再怎么愚蠢也知道事情不同寻常了,扯住大哥的手臂,道:“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子桐的大哥的眼神陡然惊恐极了,颤抖着道:“赵三公子你认识吗?”
赵子桐当然认识,大家都姓赵,又都在汝阴郡,他怎么会不认识?他羡慕地道:“赵三公子啊,他参加了诛杀污妖王,以后只怕会有泼天的富贵了。”想到都姓赵,以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赵子桐伤感极了。
赵子桐的大哥道:“赵三公子死了。”
赵子桐一怔,失声道:“死了?”然后领悟定然是被胡问静杀了。
赵老爷冷冷地插话道:“赵三这个小畜生害人不浅!他全家都要死了!”
赵子桐一怔,全家?为什么?
赵老爷抖了一下,缓了一缓才道:“胡问……刺史宣布,所有参与刺杀她的人全部是叛逆,诛九族。”
赵子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赵子桐的大哥颤抖着道:“赵三公子全家,不,全族,不,九族都被太守抓了,明日午时三刻就要全部处斩。”
赵子桐张大了嘴,终于知道为什么爹娘兄弟姐妹甚至仆役们都一万分的关心他有没有参与诛杀胡问静了,诛杀胡问静失败的后果就是被诛灭九族!
赵子桐浑身发抖,脸上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自己从生到死打了个转,他忽然疯狂地大叫:“这不可能!汝阴郡太守是我们的人!”记得当日胡问静传檄豫州的时候,汝阴郡太守以为前去反对接受胡问静统治的门阀中人是支持胡问静的,一怒拔剑砍案几,要与众人拼个你死我亡,如此坚定地反对胡问静的人怎么会处死诛杀胡问静的赵三公子九族?
赵老爷的声音低沉无比:“我们上当了!”没想到汝阴郡太守演技和反应远超常人,明明是铁杆支持胡问静的,竟然能够瞒过所有反对者,直到今日才露出獠牙。
赵子桐依然不信:“太守没有这么多士卒!”汝阴郡太守手中只有百余个士卒衙役,随便一个稍微大点的门阀就有几百个仆役了,还怕了太守?
赵老爷看赵子桐的眼神中古怪无比:“汝阴郡太守阴狠毒辣,这半年来一直在悄悄地招募人手,如今他有两千多士卒了。”
……
汝阴郡太守坐在府衙之中,大堂外至少有一千个士卒拿着刀剑守护着太守府,他不担心汝阴郡的门阀中人与他厮杀,凡是极端憎恨胡问静的门阀都派人参与了对胡问静的行刺,大批人手被胡问静杀了,被他轻易地抄了这些门阀的老底子。
府衙外正在搭建高台,明日午时三刻他就会将这些门阀的九族尽数杀了。汝阴郡太守淡淡地笑,说是株连九族,其实哪有可能真的去找遍犯人的九族,他只是随便抓了犯人众所周知的亲戚而已。漏网之鱼肯定是有的,但就凭那些没有什么名气和实力的人敢找他报复?他绝对不信。那些人只会急忙逃走而已。
但汝阴郡太守依然派人严密的围住了法场和府衙。他没有立刻杀了那些犯人,一来需要借shā • rén威慑汝阴郡的所有人,二来需要向胡问静表明自己的态度,前脚公文刚到,他后脚就抓人灭门,这足以表明他对胡问静的忠心了。三来,汝阴郡太守指望有冲动的年轻人跳出来劫法场和行刺他。
汝阴郡太守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日被无数门阀贵公子贵女拿着长剑团团围住,一言不合就要将他斩杀当场的恐惧、愤怒以及后悔。
若是手中有自己的士卒,怎么可能被一群门阀子弟威胁自己的性命?
汝阴郡太守深刻反思,以前没有扩充自己的仆役和士卒只是因为想在朝廷继续晋升,那自然要处处严格遵守朝廷规定,尤其是扩充士卒这种明显犯了死罪的事情更是万万不能做。但如今天下大乱,还管什么朝廷规定不规定,老子就是招一万个仆役也绝不会再一次任由门阀宰割了!
汝阴郡太守按住了腰部的长剑,嘴角露出了微笑,先杀了那些刺杀胡问静的蠢货们,然后就立刻执行集体农庄制。他有些理解胡问静明明在荆州没有一刀切的剥夺所有小百姓的田地,却在豫州一刀切充公所有田地了。大门阀枝繁叶茂,小门阀根深蒂固,怎么分得清哪些门阀是支持胡问静的,哪些百姓其实与门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就是门阀的支脉?以为留下的百姓个个忠厚驯良,不料其实对自己心怀怨恨,随时会拿着刀剑在衙署威胁自己的性命,难道到刀剑砍在脖子上再后悔?自然只有一刀切,全部送入了农庄,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然后谁老实,谁是门阀支脉,谁虽然是门阀子弟但是还有良心,就能一目了然清清楚楚了。
汝阴郡太守轻轻地抽出了长剑,剑光如水。他等着那些门阀贵公子贵女跳出来与他厮杀,他绝不会因为那些门阀贵公子贵女一表人才英俊美丽心地善良年幼无知就放过了他们。
“你们想要砍我的头,但是没有成功,所以轮到我砍你们的头了。”
……
安丰郡太守面如土色,嗓音嘶哑,问道:“马阀呢?钱阀呢?”马阀和钱阀绝对参与了刺杀胡问静。
几个衙役哽咽道:“太守老爷,他们都跑了!全家都跑了!”
安丰郡太守浑身发抖,颤抖着道:“门阀误我!”
当日胡问静传檄定豫州,他想着自己是门阀中人,岂有跟着屠戮门阀的道理?而且看胡问静在无数人的围攻下多半是蹦跶不了多久的,他当然要摆出与胡问静不同戴天的架势了。所以,他悍然在安丰郡的成年壮丁中三抽一,组建了万人大军,对抗胡问静,全郡门阀轰然响应,热情如火。当然,安丰郡太守不傻,从来没有想过带着万人大军进攻胡问静或者其他郡县,万人大军别说刀剑了,好些人柴火棍都没有,拿什么与胡问静厮杀?万人大军、三抽一、誓师大会,都是形式主义而已,安丰郡太守完成了表态,就等司马家的王侯和大门阀们干掉胡问静,然后他就借此升官发财了。
然后,司马家的王侯和大门阀们一直没能干掉胡问静。
再然后,胡问静一直都没有来安丰郡。
再再然后,万人大军就悄无声息地解散了。
万人大军也要吃饭,安丰郡太守怎么可能承担万人大军的衣食住行?这万人大军没到一个月就散去了,门阀的仆役依然回门阀,种地的佃农依然种地,酒楼的店小二依然端着盘子。
安丰郡太守以为大局将会长期的僵持下去,司马家的王侯和顶级门阀实力强大无比,胡问静再厉害也只能与他们对峙。这豫州自然就会是纸面上的归顺胡问静,其实依然自管自。
可是安丰郡太守盯着公文,万万没有想到东海王司马越,琅琊王氏,南阳王司马柬,前镇南将军杜预出动铁骑联合围杀胡问静,竟然被胡问静反杀,杜预被凌迟,其余三方惨败,胡问静严令豫州诛杀参与者九族。
安丰郡太守有些茫然和惶恐,这东海王司马越,琅琊王氏,南阳王司马柬,前镇南将军杜预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名字,竟然在胡问静面前输得一塌糊涂,胡问静就这么厉害?但更让安丰郡太守惶恐的是,一直坚决地站在门阀这一边,反对胡问静的农庄制的汝阴郡太守竟然是个二五仔,早早地潜藏了数千兵马,一看众人围攻刺杀胡问静失败,反手就拿下了汝阴郡的门阀子弟,辣手诛杀了参与者的九族。
安丰郡太守看看地图就知道出了大问题,豫州除了安丰郡还有谁不服胡问静?安丰郡四面都是敌人,会不会分分钟就被其余郡的太守调动军马杀了?汝阴郡太守暴露了二五仔的身份,胡问静的大军是不是会立刻通过汝阴郡杀入安丰郡?他的人头会不会很快就挂在京观的最高端?
安丰郡太守只觉心中寒冷到了极点,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安丰郡的门阀再次联合起来,三抽一,不,全部成年壮丁尽数入伍,那么他就会有三万大军,有三万大军在手,他肯定依然打不过胡问静的,胡问静是可以凭借数百骑打破十几万大军的猛将啊,他怎么可能打得过?但是有三万大军在手,他至少有个谈判的筹码。他只要派使者将自己的官帽官印尽数送给了胡问静,胡问静看在他不过是喊了几句口号,没有实质性的损害,手中又有三万大军在,没有必要为了一口气折损了人手,说不定就决定放他一条活路了。
可是,该死地门阀竟然跑了!王八蛋!马阀竟然跑了!你不是很牛逼吗?你不是以为可以控制安丰郡吗?你不是以为有钱了不起吗?跑什么啊,有种与胡问静开打啊?
安丰郡太守呆若木鸡,马阀像条丧家犬一样的跑了,他也完了,是不是也该跑路?
府衙前忽然有了声响,安丰郡太守一惊,难道胡问静这么快打过来了?他仓皇地想要钻到案几地下去。
衙役跑进来道:“太守老爷,有一些门阀中人前来拜访。”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门阀,说门阀都是抬举他们了,寒门而已。
安丰郡太守心神微定,难道这些人是来支持他的?寒门好歹也有人手,凑个万余人也够资格与胡问静讨价还价了。他定了定神,道:“请他们进来。”
几百个人涌入了太守府,领头的几人都是年轻人。安丰郡太守微微有些失望,为什么阀主没来?年轻人没有权力又太过冲动,只怕谈不出什么结果。
一群人挤进了大堂,很快将几个衙役推到了一边,衙役们看了一眼局面,脸色微变,拼命地给安丰郡太守打眼色,但是安丰郡太守一点都没看懂,心中有些责怪,这些衙役太不懂事了,也不出来介绍一下这些人是哪个门阀的,姓甚名谁。
安丰郡太守轻轻地咳嗽一声,道:“诸位有何要事?”他尽力摆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这些寒门哪里知道朝廷大局,说不定还以为胡问静死了,他可以轻易地掌握这些寒门的人手和资源。
领头的几个年轻男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人傲然道:“听说胡问静只凭借一只手就杀了琅琊王氏万余精锐铁骑,可有此事?”
不等安丰郡太守回答,另一个年轻男子问道:“听说胡问静一剑出手,杜预的万余镇南军精锐尽数被杀,可有此事?”
安丰郡太守仰天大笑:“胡说,胡问静又不是妖怪,怎么可能……”
“噗!”
一柄长剑刺入了安丰郡太守的肚子,安丰郡太守愕然看着那拿剑的年轻男子,事情太突然太超出预料,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为什么杀我?”
那年轻男子冷冷地道:“你与马阀勾结极深,曾经共同聚集万余大军对抗胡刺史,如今马阀行刺胡刺史,你当然也参与了,胡刺史肯定要杀了你。你竟然必死,为什么就不成全我们呢?”又是一剑,那安丰郡太守尖锐地惨叫,扑在那个年轻男子的身上厮打,却被其余年轻男子一把扯开,砍了几剑,终于没了声息。
几个衙役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一动不敢动,他们是老江湖了,第一眼看到这些人就知道来者不善,只是对方人多,又涌进了大堂,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准备。
那几个年轻男子杀了安丰郡太守,脸上浮起了灿烂的笑容。安丰郡太守死了,马阀等门阀跑了,谁能说他们不是对胡问静忠心耿耿,一直潜伏在安丰郡担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