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太守府邸官员们,新平郡能够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若是郝度元攻打冯翊郡主力部队回转攻打新平郡,多半只能放弃所有小县城,将人手集中在新平郡治所打巷战,若是郝度元南下攻打长安,那么新平郡可耻的逃过了一截。
时局如此的可笑无奈以及无耻,周处继续悠闲地想着,若是他与胡问静易地而处,他一定不会进入关中,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为什么要为了一块不属于他的地盘流血牺牲?他为什么就不能同样玩一手借刀shā • rén呢,以洛阳朝廷的名义任命司马矩为长安王、征西大将军,统帅七万中央军征讨胡人,然后坐看司马畅和司马矩厮杀岂不是更美好?
周处微笑,胡问静有如此多的美好选择,为什么要派兵进关中?所以,是他幼稚和天真了,胡问静作为有名的奸臣怎么会为了与她恕不相关的百姓派遣大军进入关中呢。他、新平郡的百姓都必须看清现实,他们没有援兵,只能靠自己。
周处认真地思索着,若是冯翊郡能再坚持一两个月就好了,到时候就是最冷的天气了,要是再下一场雪,敢在这个时候围攻新平郡的胡人立马冻死在荒郊野外。他大声地道:“来人,让各地所有百姓退入彬县。”郝度元几日工夫就打破北地郡杀了北地郡太守,冯翊郡绝对不可能再支持一个月的,临晋城此刻说不定已经城破,他怎么可以软弱地希望敌人南下攻打长安以求安全呢?他必须往最坏的地方考虑,立刻将新平郡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彬县之内,如此才能保住大家的性命。
周处唯恐百姓不知轻重,舍不得家当,厉声道:“告诉各地百姓,胡人杀光了陈仓数万百姓,大家必须集中起来才有可能活下去,分散在各地只会被逐一击破。不要舍不得家里的东西,东西哪有性命值钱?只要把所有的粮食都带上,其余统统不要了。”一群官吏点头,急忙却写公文。
周处又追加了一句:“待打退了胡人,朝廷负责修葺房屋!”若是没有这一句,只怕很多人会舍不得放弃掏空六个钱包才购买的房子,不愿意到彬县集中。
一群官吏匆匆出了府邸,府邸内一时变得静悄悄的,周处有些失落,四周的寂静让他感觉胡人已经占领了整个世界,所有缙人都死光了。
周处用力地跺脚,空荡荡的回廊中回响着脚步声,他只觉更加寂寥了。周处拔出腰间的长剑,慢慢地在回廊中舞剑,回廊的一边就是宽阔的花园,他却完全没有进入花园的意思,这细细长长的回廊让他感觉像是在巷子中与胡人厮杀。周处少年时很是武勇,但是如今老了,至少有十来年不曾使剑了,此刻按着少年时的回忆舞剑,又是生疏,又是力不从心,好几次腾挪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周处苦笑,这就是岁月啊,但他继续尴尬地舞剑,只怕胡人很快就会到了,他作为新平郡的太守理所当然要冲在最前面,若是不赶紧练剑,找回几分手感,一个照面就被胡人杀了那是他自己活该,若是新平郡的士卒因此溃败了,整个新平郡百姓被胡人杀戮一空,那就是他的大罪孽了。
府邸外忽然有巨大地声响从远处渐渐靠近,周处沉浸在练剑之中并未察觉,直到有不少人跑进了府邸,大声地叫着:“太守!出大事了!”另一个人大声地叫着:“胡……胡……胡到了!”
周处心中一惊,胡人已经到了?看那呼喊的人的脸色竟然能像是欢喜,周处苦笑,人惊恐到了极点就会失去控制表情的能力,瞧这个可怜的家伙哭和笑都分不出来了。他心中一疼,很是后悔,胡人这么快就到了,其他乡镇的百姓根本来不及聚拢,只怕要被胡人屠戮了,这是他的过失。
周处伸袖抹掉了额头的汗水,握紧了长剑,厉声道:“莫要惊慌,一切有本官在。”他大步走向众人,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就在今日。
外面更多的人挤进了府衙,不少人是本城的百姓,见了周处大声地笑:“太守!来了,来了!终于来了!”
周处沉着脸,难道新平郡流行怒极反笑?或许吧,但是他笑不出来。
周处大步出了府邸,却看见街上无数的百姓张灯结彩,更有人开始放爆竹。周处一怔,脸色大变,这些人难道想要投靠胡人,欢迎胡人进城?他按住了剑柄,他理解百姓们想要活命,但是做人无耻了这个程度,他就杀了这些百姓,华夏不需要如此懦弱无耻之人。
远处,有人大声地欢呼着:“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无数人附和:“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
周处一怔,转身问一个百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百姓欢笑着道:“胡问静胡刺史来了!”
周处怔怔地看着那个百姓,胡问静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他现在做梦?
长街之上忽然爆发了欢呼声。周处闻声望去,只见十几个骑兵在无数人的簇拥下走近,为首的一个女将见了周处,大声地道:“本将是荆州刺史胡问静麾下覃文静,胡刺史大军立刻就到,新平郡太守立刻率军出城汇合!”
周处看着身上裹着伤口的覃文静,缓缓地点头,依然不怎么相信,真的是胡问静?不会是胡人假冒的吧?或者盗版?
彬县城外,千余胡人懒洋洋地坐着,他们只是负责佯攻彬县,拖住周处,等郝度元夺取了冯翊郡后就会大军回转,一举扫平了新平郡。
一个胡人摇头叹息道:“我们真是倒霉啊,好事情轮不到我们。”其余胡人也是咒骂着,跟着郝度元攻占北地郡和冯翊郡是多么容易的事情啊,而且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待在这新平郡既没有功劳也没有酒肉。
一个胡人道:“你们就知足吧,周处可不是好对付的。”周处在新平郡威望很高,百姓都服周处,愿意跟着周处对抗他们,所以郝度元才决定在最后才围剿周处。
一群胡人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等胡人大队到了,十几万胡人弹指间就灭了周处。
远处,忽然出现大批人马。
彬县城墙之上,周处和无数百姓大喜欢呼:“胡刺史,胡刺史,胡刺史!”看那人马的数量起码有两三万人,彬县城外千余胡人肯定不战而逃。
周处仔细地盯着那两三万人,忽然脸色大变:“那不是胡问静胡刺史!那是胡人的主力大军!”
众人大惊,那两三万人拼命地奔跑,原来越近,很快就能看得清楚,果然是胡人!
有百姓惨叫:“完了!”两三万胡人啊,这小小的彬县总人数也不过万余人,怎么守得住?
周处拔剑厉声叫道:“所有人拿起刀剑守卫家园!”无数百姓大叫:“守卫家园!”一把把刀剑锄头菜刀木棍高高地举起。
覃文静淡淡地点头:“不错。”这句话纯粹是场面话,一郡太守会喊几句口号有什么稀奇的,欧阳建的口号比周处热血动听多了,结果一战即溃,然后跑得不见踪影。
两三万胡人到了彬县城下,立马怒斥那守在彬县城外的千余胡人:“狗屎,怎么没有打下彬县?立刻攻打彬县!”千余胡人惊愕地看着大部队,竟然没有坐下来喝杯水酒聊天打屁联络感情,这郝度元的精锐部队雷厉风行至此?
两三万胡人恶狠狠地打量彬县,彬县的城墙残破不堪,好些地方就是拿破烂桌椅石头砖块临时填补了缺口。一个胡人头领厉声道:“半个时辰之内拿下彬县!”
两三万胡人齐声怒吼:“半个时辰之内拿下彬县!”杀气腾腾的吼叫令彬县内的百姓脸色惨白如纸,想不到郝度元真是个人才,带着一群胡人打了两个郡县竟然就练出了数万精锐,敢于打硬仗,士气爆棚。
周处淡淡地笑了:“诸位,周某无能,累及全郡百姓,到了阴曹地府再向诸位赔罪。”彬县百姓泪流满面,谁都知道这一次只怕要完蛋了。有人大声地叫着:“杀胡人!”无数人怒吼:“杀胡人!”纵然要死,也要奋斗到最后一刻。
覃文静转身看着周围,轻轻点头,这才有点意思。
城外,两三万胡人开始整队,大步向彬县城走近。领头的胡人头领厉声大叫:“杀进彬县!杀光所有人!”无数胡人怒吼怪叫。一群彬县的百姓看着城墙下士气爆棚的胡人,盯着他们拱起的肌肉,深深地感觉到了绝望。
周处看着那两三万胡人,深深地感受到了胡人的凶悍,他自忖必死,唯一牵挂的就是关中的百姓和大局,淡定地问覃文静道:“胡刺史派了多少大军入关中?若是阁下能够见到胡刺史,请转告胡刺史,请看在关中百姓也是华夏子民的份上,多救几个关中百姓,周某在此先行谢过了。”
周处已经明白了,胡问静想要借机吞并关中,这野心比他想得要大,心也比他想得要狠。他心中苦涩,大缙朝从上到下哪里还有好官。
城下的两三万胡人呼喊着开始向城墙冲锋,看那气势完全没把生死放在眼中。
周处看着黑压压大片的胡人冲了上来,心中绝望无比,彬县只怕不会有活人了。他只能大声地叫着:“杀!”
一群彬县百姓颤抖着看着两三万胡人疯狂地冲向城墙,有百姓勉强笑道:“大家不要怕,这些胡人都是白痴,他们没有(梯)子,上不了城墙。”
一群百姓也努力挤出笑容:“对,对,他们没有(梯)子,上不来。”彬县的城墙矮小的很,也就比一个人高一点,成年男子略微跳一下就能勾到城墙的边缘,一用力就能跑上去,但是这个攀爬的动作在打仗的时候简直就是送人头,彬县的百姓完全不在意一刀一个砍死努力攀爬的胡人。
一群百姓大叫:“我们必胜!”
两三万胡人冲到了彬县的城墙下,果然束手无策,一群彬县百姓大笑:“傻瓜!白痴!”握紧刀子准备砍死攀爬的胡人。一群胡人中有人猛然背靠城墙面对胡人,脚下马步,双手成托,厉声叫道:“来啊!”有胡人直接跪下,背部朝天,厉声叫道:“快上!”有五六个胡人或蹲或跪或抱腰或扶墙,愣是搭出一个人梯,厉声叫道:“快!动作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