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微微叹气,十几万胡人啊,让胡人入关,然后忽然四面包围偷袭之类的诡计完全是行不通的,只能正面硬杠,这场仗很不好打,唯一的指望就是拖延时间,耗尽胡人的粮食。他认真地建议道:“我们有粮食,至少可以坚守数年……”周处的心微微一疼,大部分的人死了,这新平郡、北地郡、冯翊郡的库存粮食陡然充沛了。“……胡人无粮,三个月后定然退兵。”
三个月的估算还是保守的,按照周处的计算,其实顶多只要两个月就够了,就不信胡人能够在冰天雪地中忍饥挨饿。
胡问静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转头看周处,一路睡到金锁关,她终于恢复了精力,想着北地郡冯翊郡尽数残破,小小的新平郡反倒守住了,这周处还算有本事,必须多聊几句拉进距离,随口道:“本座倒是知道一个与你同名同姓的周处。”
周处一点不奇怪,天下“姓”只有这么几个,“名”也只有这么几个优美的,同名同姓又有什么奇怪的,只说“孙秀”这个名字,在大缙朝就有好几个。他随口问道:“哦,那个周处是哪里人士?”
胡问静作为典型的文盲,努力思索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周处除三害》中的文字,“……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白额虎……”,她笑道:“那个周处是东吴义兴人,好像父亲是东吴名将周鲂,那个周处与胡某一样是个恶少,横行霸道,为祸乡里,结果乡人把他和老虎,蛟并列为三害……”
胡问静忽然注意到周处脸色古怪,一怔,停住了言语,不会吧?
周处苦笑道:“主公,我就是那个周处。”义兴这个地方可能有十七八个叫周处的,但是父亲是东吴名将周鲂的周处肯定只有他一个。
胡问静死死地看着眼前的周处,这头发白了一半,胡子也花了,看上去年龄又像是五十岁,又像是六十岁的新平郡太守周处就是《周处除三害》中的周处?不对啊!
《周处除三害》的文字在胡问静的心头缓缓流淌:“……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乃入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一看都知道《周处除三害》讲的是一个叫做周处的少年在前辈名人陆清河的教导之下改邪归正,终于成为了一个忠臣的励志故事。
胡问静死死地盯着周处,这《周处除三害》中的“二陆”就是陆机和陆云,平原是指陆机,清河是指陆云,陆云今年多大了?陆云今年才二十一啊!这个五六十岁的周处少年时陆云出生了没有?
周处尴尬着摸着脸:“主公,其实下官只有四十几岁。”
胡问静继续盯着周处,陆云到现在还是个白身,就算此刻立马去清河当官,四十几岁已经当太守的周处至于要拜见官位不如他、年纪比他小的陆云指导人生吗?
胡问静闭上眼睛,想到《二十四孝》中夸张到没边的西晋孝子们,这西晋的流传故事是不是只管胡编乱造,不负任何责任的啊?
胡问静瞅瞅周处,整理衣衫,客客气气地对周处行礼:“久仰,久仰。”马蛋啊,以后再也不信西晋故事中的一个字。
周处尴尬还礼:“客气,客气。”心念狂转,到底是谁与老子有仇,造老子的谣言,被老子知道了一定打死了他。
李朗匆匆地回来,见了胡问静脸色就一万分的古怪:“这个……出大事了……”他尴尬地看着胡问静,不知道该怎么做,想了想,急忙跪下。
胡问静一惊:“你抢了民女?”
李朗摇头,诡异地看着胡问静,道:“潼关有人传来消息……县令……不,刺史……不,陛下称帝了。”
胡问静怔怔地看着他,司马遹称帝?什么意思?
向德宝脸色大变:“难道贾充叛变了?”
李朗用力摇头,道:“是胡县令称帝了!”
胡问静厉声道:“哪个胡县令?这个时候还要蹦出来捣乱,信不信本座一刀……”她看着李朗,慢慢地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胡县令就是我?”李朗用力点头。胡问静继续问道:“我称帝了?”
向德宝和周处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李朗,蠢货,这种谣言都敢瞎传。
李朗委屈极了,这种事情他会不确定一百遍吗?他递上一个卷轴,道:“这是洛阳的诏书。”向德宝斜眼看李朗,喂喂喂,当事人就在这里发呆呢,这叫做伪诏!
胡问静看了一遍,死死地盯着诏书最后盖了玉玺,还有“胡问静”的签名,淡淡地道:“哦,我是皇帝了。”然后又长长地叹气。
李朗向德宝尴尬极了,胡问静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他们该怎么反应?怒斥洛阳造反作乱?恭喜胡问静成了皇帝?三呼万岁?该死的,好像每一个都不太对。
周处诡异地眼观鼻,鼻观心,最近几年真是见证历史的时代,每个月都有惊喜,开国皇帝被逼逊位了,扶风王死了儿子却秘不发丧,几十个王侯控制朝政,胡人打进来了,司马家的人把天下当做了宅斗的工具……现在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登基称帝了!
周处感慨万千,活在这个年代真是要有一颗强壮的心啊。
……
数日前,洛阳。
大堂之内点着几十个火盆,整个大堂内温暖如春,但是空气不怎么好,有股煤炭的味道。
荀勖低声问贾充:“……时间到了?”
贾充点头:“就在这三五日。”
荀勖长长地叹气,却不言语。
贾南风进了大堂,微微皱眉,炭盆虽然可以取暖,但是这气味真是不好,若是不通风还会中(毒)。她捂着鼻子,召唤几个宫女开了门窗,又叫宫女多拿了几床厚被子披在贾充的身上,道:“父亲,还是多盖些被子。”虽然披个被子很难看,但是这里只有自己人,又有什么关系。
荀勖看了一眼贾南风,对贾充拱手道别,道:“我明日再来看你。”贾充笑着点头,看着荀勖离开,转身对贾南风道:“你可懂得围棋?”
贾南风抿嘴笑着:“父亲这是看不起女儿了?”身为贵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是基本功,贾南风当然懂得围棋,只是水平算不得很高而已。
贾充道:“为父围棋倒是不错,不如为父让子与你下一盘?”
贾南风笑道:“好!”立刻有仆役拿了棋盘棋子过来。
贾南风看着精致的棋盘,笑道:“父亲让我几子?”
贾充道:“为父年纪比你大,又是你父亲,不能欺负了你,比如让你一百子。”
贾南风大笑,原来父亲的棋艺不过如此,竟然说出这种浑话,她笑道:“一百子?”取了黑子在棋盘上乱摆,直接就摆了个“胜”字出来,笑道:“若是女儿这都输了,女儿就把这副棋盘吃下去。”围棋让一百子?就算棋圣棋神来了,她都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赢对方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