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燕大哭:“仔细想来,你当初就问过我是不是成亲之后以你为主,是不是会在家里相夫教子,你一定是早有预谋的!和离!必须和离!然后重新选管事!”
杜大牛怒视冯小燕:“你这是疑邻盗斧!心中怀疑我挖坑,我做什么事情都是挖坑!”
冯小燕和杜大牛大声地吵架,王梓晴揉着额头,只觉这事情真是麻烦透了,她都搞不明白真相是什么了。她认真地对冯小燕道:“和离绝对没有问题,你只管放心,在我这里办和离,既不会文书用光了,也不需要预约登记,每月限额和离,更不需要和离冷静期,你们想要和离就和离,只是,不需要再好好考虑一下了吗?”
冯小燕和杜大牛坚决地和离了,冯小燕拿着和离的文书去找衙署要求重新审核晋升资格,而杜大牛却愤怒地看着冯小燕的背影,只觉冯小燕为什么这么搞不清楚,丈夫当管事有什么错了?杜大牛愤怒地骂着:“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
这小小的和离案在围观众的传播之下很快在江陵人尽皆知,事情立刻被扩大化了。
某个支部的田头,一群男子一边干活,一边愤怒地闲聊着:“……那冯小燕就是脑子有病搞不清楚!这丈夫是一家之主当管事有什么错了?”另一个男子大声地道:“对!丈夫自然要当官老爷,哪有妻子当官老爷的,这冯小燕懂不懂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妻子就该为丈夫奉献,丈夫就该承担更多的责任,种地的时候丈夫出大力,有贼人来了丈夫去杀贼,发大水了丈夫背着妻儿走,丈夫享受妻子的付出,然后承担更多的责任,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哪里错了?
某个支部的兔舍,几个女子一边喂着兔子,一边道:“以前让着丈夫,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丈夫,那是因为丈夫种地辛苦,女人力气小,种地必须靠丈夫,这吃饭穿衣都要靠丈夫了,让着丈夫是应该的,但是我们现在自己干活,凭什么要让着丈夫?”一群女子用力点头,胡问静也是女的,现在是大官呢,她们当然也可以靠自己当大官,何必要让着丈夫。
某条街上,一群男女互相怒视。有女子愤怒地道:“凭什么丈夫一定要比妻子强,妻子比丈夫强就不行吗?”一群男子一齐摇头:“妻子比丈夫强,那丈夫就是吃软饭!我们男人其实无所谓,可是你们女子愿意吗?”
另一条街上,有人歪了话题,直接把夫妻的职业矛盾和职场潜规则扯到了两性对立:“……这女子就该坚持三纲五常,老实待在家里!”另一个人坚决反对:“胡刺史是不是女子?胡刺史就是压着男人一头!”有人冷冷地反驳道:“胡刺史是污妖王,不是人,你也不是人?污妖王自古以来有几个?你也配做污妖王?”好些人点头起哄,被胡问静强制集体农庄,被收儿子税芋头税,怎么会对胡问静心服口服,背地里骂几声实在是心情愉快。
江陵府衙中同样在讨论这个问题。
一个官员道:“两夫妻二选一提拔,提拔丈夫的事情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这个提拔审核虽然不是他办的,但若是由他主办多半也是如此考虑。
另一个官员点头道:“是这个理。”社会是由人组成的,有人就有流言蜚语,能够无视流言蜚语的万中无一。他们这些人敢于跑到胡问静的手下为官,多少有些不要脸面或者孤注一掷的决然,对抗流言蜚语的能力爆表,丝毫不在意女上级女上级的上级,但是作为官员就要考虑普罗大众的接受能力,超前一步是疯子,只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又有一个官员看了一眼沈芊柠和王梓晴,认真地道:“我忽然想到,若是你们成亲了,府衙该怎么办?”
“你们总会遇到合适的人,会嫁人生子,且不说怀孕的时候无法适应工作,这生了孩子之后很多女人的心都放在了孩子上,还会加班吗?还能连续几日不回家吗?若是能,家里的孩子怎么办?若是不能,这工作怎么办?荆州原本就缺少官吏,每个人都是一个人顶三个职务,天天加班,若是有一群女官员怀孕回家,如何处理?”
沈芊柠冷冷地道:“所以,你想要把女人赶出府衙,或者设置一个职场天花板?”
那官员认真地道:“绝无此意,我只想就事论事,若是发生了这些事情,该怎么处理?”
沈芊柠和王梓晴恶狠狠地看着那同僚,却无言以对。荆州有无数的女官,总会有人嫁人生子,然后这许多问题就都会冒了出来。
另一个官员摇头:“这件事看似是歧视女性,其实是我们必须要解决的问题,但是我们是没办法的,不如上报胡刺史。眼前我们先做好自己的事情,这冯小燕和杜大牛的事情怎么处理?”
王梓晴点头,这事情就交给胡问静处理好了。沈芊柠扫了一眼王梓晴,眼神古怪至极,王梓晴莫名其妙。
沈芊柠道:“这冯小燕和杜大牛的事情很简单,重新审核。”她看了一眼众人,道:“若是最后的结果依然是杜大牛做管事,那冯小燕只怕会认为我们官官相护什么的,肯定不服,反之,若是最后的结果是冯小燕做了管事,杜大牛不服也是必然的。”
王梓晴点头:“只怕还会有很多百姓以为‘以闹分配’。”
一群官员一齐点头,若是如此,以后只怕每件事情失败者都会大吵大闹。
沈芊柠道:“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要公开公正公平,所有的考核标准,考核事项,评分理由全部都要写清楚。”众人点头,这是要公开一切资料了。
有官员皱眉道:“这是不是妥当?一次公开了,以后每一次都要公开。”其余官员点头,公开了考核标准之后所有人都会记下,然后暗暗地给自己或者给候选人打分,一旦发现分数与自己的打分不符,或者结果与自己估计的不同,保证会认为府衙作弊,最后不得不再次公开全部资料。
沈芊柠看着身边的官员们,一字一句地道:“那就全部公开好了。”她看着身边官员们不解的模样,笑了:“胡刺史在中牟说,集体农庄的核心就是公平,我想了很久,什么是公平,以前的荆州公平吗?”
王梓晴飞快地思索,什么是公平?这个词语说着简单,但是要仔细说竟然有些说不上来。
沈芊柠缓缓地道:“我们都是基层官员,每天遇到的最多的的事情就是打官司,张家告李家偷了他的鸡,李家告王家踩了他的稻子。最后是怎么判的?每一次判决都是公平的吗?”
“其实我是不敢这么说的。”
“一个八十岁的老头被一个有钱的公子撞倒了,明明是八十岁的老头有错,按理应该咎由自取,但是我真的能做到让八十岁的老头一身鲜血,痛苦呻(吟)吗?只怕是做不到的,那有钱公子也不在乎两个医药费对不对?我会不会用官员的身份对那有钱公子说,错,是那个八十岁老头错,但是你出于人道主义给那老头一点医药费?”
“我只怕是会说的,同情弱者是我们的良心所在。”
“可这绝对不公平。”
沈芊柠认认真真地道:“公平就是不会因为谁是弱者就站在谁的一边,不会因为谁与我一样是女人就无条件的支持她,不会因为谁是男人就觉得男人不能受委屈或者男人必须大度的受委屈。”
“公平就是我不觉得吃亏,你也不觉得占便宜,公平就是你有的权力我都有,我有的责任你也全部都有,公平就是不论男女,不论老少,所有人都有同样的发展机会,都能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怎么输的。”
“所以,公开所有考核的详细资料,荆州的集体农庄是一个公平的世界。”
……
王梓晴出了府衙回到了家里,立刻找王老爷王夫人,她细细地说了今日在府衙的言语,道:“我知道这女子当官有很多不力,这怀孕生子确实影响工作,但是若是以此为理由将女子踢出职场,这好像又很是不妥当。”
王老爷怔怔地看着王梓晴,道:“我原本以为你已经聪明了一些,没想到你反而更加蠢了。”
王梓晴大惊,又上当了?她急忙细细地回忆所有事情,却依然不得要领,这女子的生育与职业发展的抵触是放在眼前的,怎么都不是假的,能有什么坑?
王老爷叹气,别人是一孕傻三年,自己的宝贝女儿是失恋之后傻十年。他道:“那人提出女子怀孕生子造成府衙的工作受到影响……”
王梓晴用力点头。
王老爷道:“……他的重点是工作受到影响,不是女子怀孕生子!”
王梓晴仔细地想,有区别吗?
王老爷苦笑,道:“男子成亲要请假数日造成了府衙的工作受到了影响,所以,得出的结论是府衙不接受男子或者男子不要成亲?你连矛盾核心都没有找到,怎么就……”他硬生生地没有将后面的言语说出来,但是王梓晴已经满脸通红。
王老爷道:“我王家的商号虽然只是个小商号,但是也经历了不少事情,老夫见了很多花里胡哨的诡计,后来发现其实很简单,在一个商号之内最大的问题就是劳资纠纷,老夫给钱少了,活安排多了,这伙计就开始闹腾了。”
“老夫不想商号闹腾,又不想加工钱,只有挑拨伙计斗伙计了。什么男女对立,什么外地人本地人,什么工作狂和躺平,只要能让伙计斗起来,不管什么花言巧语老夫都会说。若是有人被老夫的言语迷惑,把其余伙计当做了敌人,老夫只会笑得满地打滚。”
王老爷厉声道:“什么女官员要生孩子影响工作,劳资纠纷就是劳资纠纷,不论用什么掩饰都是劳资纠纷。”
“这女子怀孕生子影响府衙工作的本质就是劳动力不足,多招人就是了。别信什么府衙也没钱,什么商号也亏本经营,每一个劳动力都重要无比,多招一个人就亏本。这些统统都是借口,这世上最便宜的就是劳动力,绝没有一个商号老板会因为多招了一个人就亏本。任何商号老板只想从每个人身上使劲地压榨钱财,能每天工作十个时辰绝不工作九个半时辰,能用人力背砖头就绝不买辆马车,能够用一个人多干活解决的事情绝不多招一个人。”
王梓晴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明日见了沈芊柠等人只要提出多招些人手就是了,一群同僚为了男女性别之争吵架太傻了。
王老爷盯着王梓晴,道:“你上当了!”
王梓晴一怔。
王老爷叹气道:“今日府衙的讨论在为父看来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问静的官越做越大了,有些人蠢蠢欲动,想要给自己的亲友找些好处了,但是这些亲友显然不够进入府衙当官吏或者在农庄做管事的资格,这些人便想着利用女子要生育,耽误工作等借口逼迫府衙放松人员的任免要求,让他们的亲友成为官吏或者管事。”
王梓晴瞬间懂了:“想要开窗户就要闹着拆天花板!”一群官员认为女官员会因为生育耽误工作,一群女官员想要反驳必然会找出工作量太大的原因,提议多招人手缓解工作压力,然后就发现没几个有资格当官吏当管事,不得不放松资格,然后一群官员的垃圾亲友成功上岸。整件事提议多招人,以及放松资格的都是几个女官员,关其他人P事?
王梓晴瞬间义愤填膺,府衙这群王八蛋!
王老爷冷笑着,道:“这个可能还是小意思,最怕的是第二个可能。”
他盯着王梓晴道:“这第二个可能就是考验你。”
“我们一家是胡问静的故交,与胡问静的关系很难说是朋友还是邻居还是简单的认识,若是以后我们家依靠与胡问静的关系飞黄腾达了,我们会怎么对待江陵府衙的官员?江陵府衙的官员对我们是蠢蛋还是心机深沉之辈一无所知,借此机会故意丢个有争议的话题,试探你的真实水平,以后也好知道怎么面对你。”
王梓晴面红耳赤,想到沈芊柠那怪异的眼神,只觉不论是第一种可能还是第二种可能她都被鄙夷到了泥土里。
王老爷叹气:“以后多用心想想,我们家现在与胡问静有些关系,不比往常太平了。”投靠胡问静的利弊都是这么明显,抱大腿自然会飞黄腾达,但是肯定会被无数人暗算,每一步都要反复想仔细,宁可多想也不能不想。
……
江陵的某条街上,一群人挤在一起听衙役宣读冯小燕和杜大牛的新审核。众人对审核结果一点都不关心,闹哄哄的,也不在意是冯小燕还是杜大牛成了管事,他们只是关心这衙门公开了详细的考核方式后自己会如何。
有人后悔莫及:“什么?说抱怨的言语也会被扣分?这是不让人讲真话吗?”周围的人鄙夷极了,心怀怨怼的罪名可大可小,只是扣分已经很便宜你了。
有人目瞪口呆:“别人偷懒,我没有阻止竟然也要扣分?”周围的人同样不解,这管好自己还不够吗,竟然还要管别人?有人却大哭:“对啊,没有管别人的气魄怎么做管事?”
有人勃然大怒:“拍马屁要扣分?凭什么啊!”周围的人理都不理,就凭你只会嘴上功夫。
有人死死地记住了,原来比别人做得快,做得好真的会被官老爷看在眼中。他低声道:“原来好人就是有好报!”
另一条街上,几个女人很是不满:“这个冯小燕是不是脑子有病,做管事有什么好?嫁个管事才好呢。”另一个女人用力摇头:“嫁个管事有什么好,至少也要嫁个县令。”一群女人唧唧喳喳,只觉管事也算男人吗,县令不过勉强入眼而已。
一边有个女人看不过眼,呵斥道:“冯小燕是个做大事的,你们懂什么?爱情不能当饭吃,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事业愚不可及。”
一群女人愤怒呵斥:“我们就是不想做大事,我们就是想要有个官老爷老公,我们就是想要做小仙女,每天漂漂亮亮的,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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