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对小问竹道:“在这里待几天,然后回洛阳。”小问竹茫然地看着胡问静,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特别交代,这安阳又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早就想回去了。
有官员送来了一份公文,道:“陛下,是反贼司马越的亲笔信。”
胡问静一看,拍案而起:“厉害!真是厉害!”
回凉伸长脖子,司马越也配称作厉害?
胡问静笑了,将司马越的信件扔给了回凉:“让你看看第一流政治高手的手段!”
回凉仔细看,司马越的亲笔信没有华丽的骈文,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天下胡人作乱,生灵涂炭,此外贼也。你我夺取天下,乃兄弟阋墙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回凉一怔,小心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她心中有些猜疑,却不敢确定。
胡问静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司马越想要与胡某停战,共抗胡人。”
……
冀州某城。
一群门阀贵胄围在一起观看东海王司马越发给胡问静的公开檄文。
“……大缙江山得自曹魏,曹魏江山得自刘汉,刘汉江山得自大秦。天下江山易主是天理,五行循环,今日是火德,明日是水德,天下虽大,有德者居之……”
一群门阀中人冷笑,这是要讨论五行循环吗?有人笑道:“难道司马越知道殷浩大师出山,欲与殷大师一较长短?”另一个人笑道:“这岂不是班门弄斧?”其余人哄笑,努力给殷浩面子。殷浩微笑着,一点不觉得这些人是拍马屁,他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师,司马越在他面前谈什么五行或者道德天下,他都懒得理睬司马越,司马越先去把他历来的辩论金句看一百遍,写一千篇心得体会再说。
众人继续看下去:“……刘汉失德,曹氏得之;曹氏失德,我司马家得之。今我司马家失德,洛阳风起云涌,胡氏得之,亦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一个门阀中人笑道:“没想到司马越倒是能够看清司马家的大局。”司马家终究是帝皇家,如今这天下究竟是不是大缙朝也有些不太好说,那门阀中人的言语便有些保留,没有说司马家已经完蛋等等刻薄又现实的言语。
其余门阀中人也是淡淡地微笑,司马家已经完蛋,但是在正式盖棺定论前不妨保留几分薄面,司马越能够写出“洛阳风起云涌”,暗示洛阳一群司马家的王侯搞出史无前例的议会已经算很了不起了,写出“报应不爽”更是对司马家失去天下的重大反思了,对反思的人不能太刻薄,必须夸奖,这是“礼”和“德”。
众人继续看司马越的檄文:“……但司马氏起与河内郡,胡氏起于谯郡,皆汉地百姓。其余琅琊王氏等豪门大阀亦然,皆汉人也。羯人、匈奴人、鲜卑人、氐人、羌人乃何人也?皆胡人也,非我汉人!”
一个门阀中人微微摇头:“这言语就浅薄了些,若是缙人以汉人为正统而自称,那么秦人难道也以汉人自称?这就真是奇了。”
其余人也对司马越用汉人区分胡人有些不屑,胡人不过是来自草原的人而已,严格的说春秋时期起各国对“非我族类”的称呼就比较微妙,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哪一个不是被吞并到了中原之内,若是把胡人排除在缙人或者汉人之外,这汉人之内是不是也要排除很多人?
有一个门阀中人认真地道:“地域歧视要不得!”就因为胡人来自贫穷的地方就鄙夷对方,实在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大缙子民,何来地域歧视?
众人议论鄙夷了许久,只觉司马越已经算是司马家有数的人才了,道德低下至斯,其余司马氏定然更加不堪了,怪不得司马氏会丢失了天下。
有门阀中人郑重地道:“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
殷浩心中一动,怦然心动,这天下还有比他更有德的人吗?难道这天下就该他“居之”?
众人继续看檄文:“……我汉人争夺天下,乃兄弟阋墙,不论谁得之,天下依然是汉人天下,无非是一家兴,一家亡。而胡人外贼也,胡人杀戮我汉人百姓,是外贼侮汉人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众人失去了评价的意思,这句话在胡人非汉人的立足点之下自然是无比正确的,但是前提错了,后面自然都错了。
有人笑道:“我还以为这是司马越写给胡问静的讨伐檄文,没想到竟然是一篇求饶的书信。”虽然司马越的檄文中没有一个字提到求饶,甚至提到胡问静的词语也很少,但是这其中与胡问静停战,共同对抗胡人的意图实在是跃然纸上,可谓是求饶都求得清新脱俗。
又是一个人笑道:“怪不得司马越句句咬死了胡人非汉人,文辞又浅显,这分明是给胡问静看的。”其余人点头,谁不知道胡问静一直都在杀胡人,可谓是到了哪里,哪里就有胡人的京观,这仇胡人之意是路人皆知了。
有人恭恭敬敬地道:“殷大师如何看?”众人转头,却见殷浩皱眉看着檄文的末尾。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檄文的末尾的署名是东海王司马越、平昌王司马模、南阳王司马柬、琅琊王氏王衍。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司马越,司马模,司马柬,琅琊王氏?”司马家三个联合签名其实还能理解,司马家的天下要完蛋了,司马家口口声声为了汉人,好歹不算输得太难看,哪怕将天下交给了胡问静,胡问静冲着这主动投降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了。但是这琅琊王氏为什么也冒出来讨伐胡人?
众人一齐皱眉,搞不懂司马越和琅琊王氏到底搞什么鬼。
……
清河城。
司马越站在城头眺望洛阳方向,道:“故国就在那里。”祖逖恭敬地站在司马越的背后,听到“故国”二字,急忙挤出泪水嚎啕大哭:“殿下,殿下!渡河!渡河!”
其余司马越的谋臣同样大哭,捶胸顿足,有人跪在地上抱着司马越的大腿,哭喊道:“殿下尚且有清河、平原、青州,徐州大半,带甲百万,何以就降了呢?”数字自然是虚夸了点,但是不如此不显示实力不错,投降过早。
司马越摇手道:“其实没什么的,司马家可以得天下,也可以失天下。”他笑着道:“若是胡问静能够驱除胡人,让我大缙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司马越做个富家翁也是可以的。”
祖逖热泪盈眶,他是绝不信司马越会投降的,不然为何不立刻下野?四周的谋士也绝对没有一个信,大家都是在演戏而已,真是热闹又无聊。虽然司马越没有交代,祖逖可以猜测得出来,司马越无非是想要用“联合抗胡”的口号忽悠胡问静去对抗胡人,消耗实力,以及缓兵之计。
祖逖感受着春风,虽然还是很冷,但是马上就是耕种的季节了,若是继续打下去,胡问静或者还有些余粮,失去了陈留和濮阳的司马越怎么打?祖逖很有把握司马越将要对他占有的冀州清河郡,平原郡,青州全境,徐州部分州郡开始执行最彻底的集体农庄制。集体农庄制度会得罪天下门阀,但是司马越都已经承认“亡国”了,还在乎什么名誉,在乎什么门阀?司马越必须将这些地方迅速地通过集体农庄制变成有粮食有壮丁有士卒的稳定后方。
祖逖看着司马越,很是佩服司马越能够干脆地承认“亡国”,然后抽离了天下争霸,开始“高筑墙,广积粮”的休养生息。这需要很大的气魄和大局观。
或许过不了几年又要开始激烈的内讧了。
不过,祖逖很高兴司马越能够这么做,与他已经绑定在了司马越的船上,司马越发达他才能发达之类的理由无关。祖逖很高兴司马越能够暂时与胡问静停战,让出道路由胡问静剿灭作乱的胡人。
想到邺城的三四十万百姓被胡人吃了,祖逖浑身发抖,汉人与胡人势不两立,不同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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